變換的交通燈,麵無表情的交警,川流不息的車輛,還有行色匆匆的人……再熟悉不過的車站情形。告別王曦之後,石嬌嬌站在十字路口,看著對麵不遠處,灰色建築上巨大的楷體站名,不禁滿心感慨。
以此為起點,這座城市給她許多回憶,一大段難以置信,講出來甚至稱得上荒謬的經曆。走進對麵那個車站,像走進幻夢和現實的通道,行車路線的起點、終端,是天與地,是地球的兩極,互不沾染。隻要踏上去A市的大巴,行駛在回歸的途中,B市連她的腳印都不會留下,而她的心裏也不會留下誰的痕跡……
意味著通行的綠燈亮了,她抬腳踏上斑馬線,踩過這裏的一切。
一個普通日子的寒冷傍晚,要跨越相隔已經縮短為四小時車程的兩座城市,這樣的旅人並不多。幹淨寬敞的新一代大巴隻開了車廂前段的燈,讓從前門上車的乘客乍然看到漆黑的車尾,更感覺一種不可預知的幽深。“盡量往前坐啊,沒幾個乘客,我們機動靈活!”大腹便便的司機把著兩邊置物架說,座位上有人發出笑聲。
從座位上可以看見車站設計成流線型的頂,起伏如溫柔的山,遠處高樓群裏閃爍的燈,像山頂拔起的一個燦爛幻境,不知道有怎樣溫暖熱鬧的場景。石嬌嬌尖細的胳膊肘隔著不十分厚的羊毛衫,勉力撐在車窗狹窄的凸出上,目光沉靜地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本次班車由B市客運樞紐總站開往A市,到達A市客運西站。本車為直達班次,中途……”乘務員在做發車前最後一次信息核對。
感受到大巴啟動時車身特有的顫動同時,石嬌嬌感到身邊有人坐下,這人一定在室外呆了很久,一股寒氣從他身上往溫暖的車廂散發。石嬌嬌保持著往外看的姿勢沒有動,隻是眉毛不悅地皺了皺:車廂裏這麼空,那麼多座位,為什麼要和別人擠在一起呢?連司機都說了可以靈活機動,“哦,對了,他遲到了,並沒有聽到司機的話……”石嬌嬌不禁輕輕換了口氣,放棄了勸對方找個舒服空座的想法。
大體有十五個左右的乘客,人數算不上極少,卻是有多次乘車經曆的石嬌嬌,這麼多年來遇上最冷清的一次:像是約好了一般,大家都不說話,也沒有打電話的,甚至連手腳動作的聲音都沒有。移動電視的屏幕在播放過安全提示後仿佛壞了一樣,黑乎乎的,沒有一點畫麵;廣播也一聲不吭,連電流聲都沒有。這寧靜讓人感到空氣稀薄。
喑啞的大巴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經過路燈不那麼密集的路段,人們才發現這是一個如此晴朗的夜晚,怪不得尤其寒冷。天上一絲雲也沒有,墨藍的顏色裏點綴著明亮的星星,亮光讓天色通透,以頭頂的濃鬱為中心,那墨色的穹頂向四周逐漸變淡,到了地平線上,竟然淡得通透似玉了。
疲倦的石嬌嬌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呼吸在上麵形成忽大忽小的一圈白霧,手指點在白霧上,指紋被清醒地原樣拓下。石嬌嬌搖動手指,抹去了自己的指紋,也擦掉了那圈白霧。她撚著濕漉漉的指尖,低頭才發現,鄰座黑色大衣的下擺無意間搭在自己身上,她動了動身體想讓它自然滑落,或許是太長了,不能如願,那材質密實的衣物還掛在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