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與瞳卷三四九(1 / 2)

老爺子的生日就是整個敬老院的節日。院子裏都是孤寡老人,城市改建後周邊鄉鎮都遷去別處,這裏變得偏僻冷清,極少有外人來探望,連社會福利團體的人都注意不到。“當時政府沒有規劃新的養老院嗎?”石嬌嬌聽院長說了一半問,院長掐掉水芹菜的根部,說:“就是彙進縣城養老院,當時院子裏有十多個老人,都不願意走,張老爺子就是那個時候,自己跑到院子裏來的。”

石嬌嬌抬起頭好奇地問:“後來呢?”院長抿抿嘴,“縣城裏的養老院不想接收,老人們也不願意走,我那時三十多歲沒家沒業,就陪他們留下了。那時日子過得艱難,就靠一點補貼,說實話多張老爺子一張嘴真難死我們了,可沒辦法,他一個孤老頭能去哪兒呢?”“啊?”石嬌嬌手裏的活兒都停下了,“他不是有張先生嗎?”

院長四下看了看,說:“七八年之後,張先生才找到院子裏來的。多虧他找來了,院子裏的日子就好過起來了。”“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爺爺丟了,怎麼這麼久才找來,而且張先生那個時候年紀也輕吧?”

老婦人點點頭又搖搖頭,“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張先生來的時候二十出頭,哦喲,好一個富家公子,又有派頭又謙和的。他要給老人換個環境,老人對這裏特別固執,一步也不願意挪,張先生沒辦法,就整個院子都養起來了,一養就是二十年。”

“石小姐,”院子忽然動情地叫了石嬌嬌一聲,石嬌嬌抬眼看她,她才說:“我知道有些話輪不到我們多嘴,但是我跟你說,張先生是麵冷心熱的大好人。十幾年過去了,除了一個蔣小姐,他隻把你帶到這裏,給老爺子看。院子裏的老人們天天盼著能有個人陪著他,但願你就是這個好姑娘。”石嬌嬌避開院長殷切的目光,沒有說話。

切蛋糕的時候,張堃發了視頻過來,張爺爺拿著石嬌嬌的手機咿咿呀呀地說話,說得最多的就是,“嬌嬌來看我,比你來更讓我高興!”石嬌嬌聽得明白這是撮合的話,被爺爺強迫著不能出鏡頭,隻好在張堃眼前一直垂著眼,男人從沒有笑得這樣溫柔,說話愈發直白,道:“那以後我跟著她來看您老人家!”“哈哈……”席上老人全都撫掌大笑。

“嬌嬌,你給我讀讀書吧?”午後,護工催促爺爺去午睡,老人卻不願因睡眠而減少和年輕人的相處時間,乞求地看著石嬌嬌問。石嬌嬌扶上爺爺空的臂膀,說:“當然好啊,不過這次可不能讀《三國誌》了,爭來鬥去越聽越精神,這是給您讀個平緩點兒的。”“噯噯,好,都行,我都喜歡聽。”

聚餐後安靜的午後,陽光爬過幹淨卻陳舊的走廊,爬上窗台,然後又回到走廊,太陽轉入了另一邊天空。小院子裏的草叢,散發著被暮春正午的豔陽蒸騰過的濃烈青草味。走廊最後一間組合病房裏,傳來不大不小的讀書聲:

“他被迫承認善良是存在的。這個苦役犯是善良的。而他自己,也真是聞所未聞,也行了善。因此他已墮落了。他覺得自己懦弱,他厭惡自己。對沙威來說最理想的是,不去講人道、偉大和崇高,而隻求無過罷了。”……

讀著讀著,石嬌嬌聽到老人稍稍渾濁的呼吸聲,便合上書伸頭看了看,八十多歲蒼老的白皮膚上,覆蓋著歲月特有的褶皺和斑點,鬆垮的眼皮微微顫抖著閉合在一起。“爺爺……”石嬌嬌輕聲試探了一下,準備叫護工進來給老人換個舒適的姿勢入睡。

“這世上,有善良嗎?”粗糲的聲音攔住了石嬌嬌動作,她坐回原地,才發現老人雙眼露出一條縫,並沒有入睡。石嬌嬌將滑落的毯子往老人胸口提了提,回:“應該是有的吧?”老人點點頭,“對,是有的。”石嬌嬌不懂老人是意有所指,還有聽了有感而發,便問道:“還聽嗎?”老人搖搖頭,“今天不想再聽了。”“那您睡會兒,我不走,坐在這兒陪著你。”石嬌嬌柔聲道,老人拒絕躺下,說:“我不睡,我們爺孫說說話。”“好。”

起先隻是隔代兩人講些不痛不癢的家常,漸漸地話題就集中到張堃身上。“嬌嬌啊,爺爺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而且常常糊塗得誰也不記得了。”老人的聲音已經有點疲倦,“你比阿堃小這麼多,阿堃跟我說要娶你的時候,我真嚇了一跳。但他決定的事都有他的道理,所以,爺爺希望你不要辜負他。他其實是個苦命的孩子,經不起什麼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