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唐建宇眼裏是彩燈明明滅滅的光,“我想跟你說,中午那頓飯,我事前是完全不知情的。”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湧了上來,石嬌嬌很努力才壓住了哭腔,聲音裏甚至帶著調皮,“啊呀,你是我長輩,可別說這種伸冤一樣的話,哪在我範圍內呐!”唐建宇感到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動,一言不發。
“唐老師。”隔了一會兒,石嬌嬌沉沉地喚了一聲,唐建宇極自然地跟了一個,語調上揚的“嗯?”,好像回到了從前,他們中間還沒有那堵牆的時候。石嬌嬌因此沉默了很久,還是說出了口,“以後,還是別聯係了吧……”
唐建宇說“好”之前,是一段長達十分鍾的沉默,石嬌嬌很想知道這十分鍾裏他想了什麼,但怕對方聽到自己壓抑不住的哭聲,“好”字的尾音還沒有收幹淨,她就倉皇地掛斷了電話。
哢嚓!停電了,整個世界一片漆黑。因為濃黑,能藏蓋人們的錐心之痛。
“啊!”在石嬌嬌失聲痛哭的那瞬間,媽媽聽到動靜急吼吼地衝了進來,連問她怎麼了,“你跟誰在打電話,怎麼好像哭了?”石嬌嬌敲了敲沉重的床腳,笑道:“夏蕾的電話,設計展上拿了單子。突然停電了,我一高興撞到了膝蓋,疼得嚎了起來。”媽媽放鬆地笑笑,“多久沒碰上停電了,爸爸在看是不是跳閘呢!”
石嬌嬌活潑地應對著婦人,誰也看不見她滿臉的淚水。
不是跳閘,是整個村子都停電了,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夜裏,每個角落都漆黑一片。剛剛還在眼裏跳動的,紅綠相間的彩燈,像什麼動物死去後的眼睛一樣,熄滅的悄無聲息。唐建宇徒睜著雙眼,那眸子卻也沒有一點光彩了。
暗紅色的門,門上仍然沒有貓眼。右邊是門鈴,左邊牆壁的拐角掛著綠色的牛奶箱,箱子上放著每日沒有間斷的當日報紙,一絲一毫都沒有變。邵文語站在唐家父母身後,看著他們叫門。那次爭吵離開後,邵文語沒想到自己還能再進入他的房子。
“怎麼回事,電話不接,門也不應!”唐母急躁地再次撥通了兒子的號碼,還是沒人接。“是不是去健身了?”邵文語提醒道,唐母沒接話繼續去按門鈴。“建宇!”唐父忍不住吼了一聲,沒想到真有用,門立刻打開了一條縫。
麵前的景象令人吃驚,這不可能是唐建宇!他一向光潔的儀容沒了:胡茬一夜之間長滿了腮邊,頭發淩亂,表情迷離,一副貪睡被吵醒的樣子。這個有著輕微潔癖的男人,在氣溫不低的初秋,身上還穿著昨天外出的衣服!“建宇!你怎麼了?”唐母一把捧住兒子的臉痛心疾首地問,唐建宇似乎還沒清醒,衝著邵文語天真而迷糊地笑了笑。
“你們怎麼來啦?哦,對哦,先進來吧……”他把臉從母親的手裏掙脫出來,轉身就往屋子裏走。門口三人麵麵相覷,陸續自行進了屋子。唐建宇坐在餐桌邊,像忍受著頭痛一樣,支著腦袋的手,拇指死死地按住太陽穴。唐母屋子裏轉了一圈,剛按住唐建宇的肩膀,他就說:“別找了,我沒有喝酒。昨天的網絡討論熬了通宵。”唐父將順手帶進屋的報紙放在桌子上,克製地摸了摸兒子低垂的腦袋,“我們這就走,你趕緊休息。”
三人離開時,唐建宇送到門外。唐父和唐母先下樓放行李,邵文語留在門前,溫柔地說,“你趕緊去補覺吧,爸爸媽媽我會送到家的。”唐建宇死死地盯著她,等了兩三秒道:“你等一下。”說著人就縮回了屋子。沒等女人反應過來,他已經返回,手裏多了一份報紙。“拿著。”唐建宇語帶嘲諷,“帶回去看吧,你最喜歡的娛樂版。”
“你……”邵文語半張著嘴,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唐建宇笑了笑,道:“別再猜了,也別再做沒意義的事情。”“我……”女人如同被釘在原地,渾身不得動彈。唐建宇鬆開手,頗有分量的報紙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嚇得邵文語肩膀一縮。
男人垂眼看著眼前精致的臉蛋,聲音仿佛來自遠方,一字一句打在邵文語心上。“你贏了,此刻我向你承認,我愛著石嬌嬌,即便我年長她十一歲,即使我看著她長大,即使我曾是她老師!根本沒什麼網絡會議,而是從昨晚起,我和她再也不會有聯係了。”
“心如刀割。”他眨眨幹澀的眼睛,眼裏有片荒蕪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