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宇一直被深深的負罪感糾纏,他後悔捉弄認真的好孩子。石嬌嬌這段時間情緒非常低落,在他課上再也沒有舉手發言,班幹部會議沉默的坐在一邊,出黑板報也漫不經心……唐建宇由於過度的自責找不到理由開脫而鑽起了牛角尖,他覺得石嬌嬌在無聲地抗議,用消極的表現報複自己。
秋季運動會動員講話後要周末大掃除,唐建宇在講台上故意板著臉不說話,讓學生們從對運動會的期待中安靜下來,他好安排任務。“石嬌嬌,你負責擦全班桌椅。”安排到最後,最重的任務落在最沉默的孩子身上。唐建宇心裏不否認自己是故意的,他不會一直容忍小孩子挑釁自己。
晚上七點天已經黑透了,整個校園黑洞洞的,唯有教學樓二層還有間教室亮著。唐建宇站在室外,隔著玻璃看見石嬌嬌已經擦到最後一排,小女孩蹲在桌角,不時熟練地清洗抹布,表情一絲不苟。講台上,陳麗手舞足蹈,嘰嘰喳喳不知道說著什麼。那些她放學都要等著一起走的好姐妹,沒有一個留下來幫她。
職工大院經常停電,石嬌嬌跟陳麗在昏暗的蠟燭光裏做作業。石嬌嬌合上作業本,口氣堅決:“麗麗,你不能抄我的,這樣你自己永遠考不出。”陳麗嬉笑著一把搶過來,笑說:“我一點也不喜歡讀書,再留級我就不想念了,再也不怕考試咯。”
服裝廠又趕貨,媽媽們可能會加通宵的班。兩個女孩在夜裏互相為伴,“嬌嬌,你最近好像很不開心。”“我爸爸又不能回來,國慶節就答應回來,他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你爸爸肯定跟我爸一樣,過年就回來了,你不要著急。”“對對,一定是要等到過年回來。”
到了過年石嬌嬌的爸爸也沒有回家,隻有打到傳達室的一通電話,說加班的話老板多給錢就不回來了。年夜飯時媽媽跟石嬌嬌說沒有爸爸也沒關係,她塞了滿嘴的飯,大聲地對媽媽說:“嗯”。睡到床上後石嬌嬌沒有忍住,埋在枕頭裏哭得吃吃作響,她沒辦法當著媽媽的麵表達自己有多想爸爸。
下了兩天的大雪在入夜後慢慢停了,石嬌嬌跟媽媽一起在家裏唯一一個大塑料盆裏泡腳,這時響起了粗暴的敲門聲,門並沒有鎖,兩個高大的男人攜著一股寒氣徑直走進屋裏。母女二人忙穿好鞋子起身,媽媽問:“什麼事呀?”
“沒什麼事,就是通知你們,我馬上就是這片的保安隊長,以後你們要交房租,水電費也交給我。”稍高的男人說。石嬌嬌母親立刻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怎麼可能,我是廠裏職工住在這裏天經地義的,廠裏沒說話,我不可能給。”保安隊長一聲冷笑,“我說要給就得給”隨後一腳踢在沒來得及倒掉水的塑料盆上, 盆立刻豁開一塊,水流了一地。兩人沒想到盆會壞,一時也愣住了。
媽媽嚇得一縮,緊接著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一直躲在後麵的石嬌嬌抱住媽媽,輕輕說:“媽媽,不過是個破盆”。然後走出來,在闖入者眼皮子底下拎起盆,水傾盆而出。她看看媽媽,走到門口,拚盡全力把盆摔出去!劣質的塑料碰到堅冰般的地麵瞬間四分五裂,在靜謐的雪夜發出令人驚心的響聲。
她喘著粗氣回到屋裏,擋在母親麵前,緊緊攥著小拳頭,狠狠地盯著保安隊長直至他們無言離去。那夜洗腳水的冰涼從腳底一直沁到頭頂,石嬌嬌永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