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發孤山 風雪七恨(1 / 3)

仙荒曆三千元年孟冬九日,鉛雲厚重如海,平鋪萬裏長天。呼嘯一天的朔風終於在入暮之後小了許多,而滿天的鵝毛大雪卻稠密起來。蛇關之外,在紛紛揚揚的遮天大雪掩映下,愈發顯得深邃曠遠。

如今的蛇關,空城寥落,斷壁殘垣,滾燙的熱血被風吹涼,凝成蒼涼的夜紫斑駁在城牆上。被大雪掩著的烽火,化成滾滾黑煙衝天而起,除此,天地寂靜,再無人聲。遠望當時山殘樓剩閣,叫厚厚的積雪壓著,在數萬裏火把長龍的照耀下,閃著幽幽的青光,似無聲的悲憤呐喊。

當時山,在蛇關三十裏外,早名孤山,蘇國曆道厄十三年,改名為當時。此時天地朦朧,冷風寒雪侵襲,忽的正東方向,飛雪踏起,蹄聲滾滾如擂鼓,數萬東趙國黑甲騎士奔於當時山下,如火龍黑雲嬉於曠野,裴字大旗迎風獵獵。

“報!東趙國征南將軍裴元化率三萬黑雲營到!”

正西亦有軍馬奔來,踏飛雪如白龍,浩浩蕩蕩,聲勢驚人。當先一將,虎目如燈,豹軀熊體,縱馬而來,長刀拖地如有奔雷。

“道來國劍南侯元帥麾下飛螭將軍薛遠臣率兵三萬到!”

“黑雲營摧城弩可射七裏之地,勁力可擊穿重甲。裴元化、薛遠臣皆有萬夫不當之勇,或可與項王一爭高低。”當時山下,千軍陣前,身披明光麒麟甲,冠紅纓、青銅盔,須發皆白的吳國兵馬大元帥韓山虎,橫槊遠望孤山,聲如獅吼,回首千軍道:“我大吳已彙合東趙、道來二國,如今蘇國已滅,蘇皇亡於龍山,隻餘蘇項王一人在此孤山。正是將軍用命、戰士激血之時,傳我之令,祭旗!”

……

當時山上,與山下千軍萬馬的濃鬱煞氣所化成的肅殺不同,空山寂寂,但聽雪落滿徑。峰頂有一五角石亭,名為傾雪亭,其亭鬥拱、月樑、明櫟、雀替、角樑等,皆以石材仿木雕琢而成,古樸盎然,飽含燕地古建輕巧而不滯重之色。由此向南正可俯視蛇關。

亭外寒梅數點,一方青石橫臥,上麵當時二字如龍蛇筆走,墨跡如新。亭中正立著一人,身披玄甲鐵衣,鐵衣之上皆是刺目的猩紅之色。一頭霜雪也似的蒼涼華發,隨意散在龍首護肩上。石欄上擺著紅纓銅盔,一杆通體如墨的重槍杵在地上。戰馬八尺,骨肉如金鐵,立於亭外,張口大嚼梅花。

蒼山、孤亭、白發,駿馬、重槍、梅花、大雪,諸多意象糅雜在一起,說不出的悲涼與寫意。亭中之人,看其年齡未及弱冠,星目浩瀚如蒼海,軀體壯碩如龍虎,遠眺蛇關大地,更顯得孤寂而悲涼。

此人便是世人所稱項王的蘇國皇子蘇惑。

“當年你說劍南雨多纏綿,淒清悱惻,不及雪景,我特在這孤山建此傾雪亭。本想待我踏平諸國,為老爹打下浩瀚疆土。解甲歸田,與你做那煙盟鴛侶,看著蛇關千裏龍象雪景。卻不想……”

說到這裏,聲音已是黯然。沉默許久,猛然昂首望天,神情悲憤。“我蘇惑縱橫天下十年,無人敢纓鋒芒,江湖廟堂何人不敬?何人不懼?可到頭來才知不過一場笑話。仙力之前,怎談凡勇?今日,亡國未亡人蘇惑,在此立誓。今生不報此七恨,不入輪回!”

“一恨:十三年前,大荒宗威迫蘇族,擒我母,囚於天門。”“二恨:宗主蘇橫廢我父親修為,貶仙為凡。使我父親百年修為,一朝成空。”“三恨:蘇步臣奪我生元九十五年,如今隻剩兩年生期,青絲成霜雪。”“四恨:仙荒城主在我肉身植入魔種,斷我仙脈,大道不見。此生不踏破仙荒城,枉自為人。”“五恨:蘇族、大荒宗、天衍宗、仙荒城滅我蘇國十萬生靈,此等國恨家仇,如錐刺心!”“六恨:天衍宗藏鏡老人、大荒宗荒尊者聯手害我父親於龍山,逼得父親輪回兵解,我蘇惑必殺之!”“七恨:蘇遺風殺我心愛之人洛顏雪於這傾雪亭,雖有萬劫難,此生必殺之!”

荒山孤亭,飛雪漫天中,滔天七恨緩緩道來,如劍如刀,字字刺心。觸目所及傾雪亭,仿佛還能看見那一抹慘豔的紅顏血,恰如亭外幾點梅花。

孤山下,寂靜的蛇關大地猛然鼓聲如雷動,聽聞此聲,蘇惑臉上再無一絲悲戚悲憤,如古井無波。拾銅盔,提龍槍,翻身上馬。漫天飛雪裏,白發下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