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方才止了哭,鬆開她,抬袖子擦擦淚,自坐到書案後麵去,出神,也不講話。
於小青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碗渣子,小心的勸道:“二爺,這一科不能考,考下一科便是,休要煩惱,雖然說謀事在人,可成事在天,隻要咱們盡力了,便也無憾了是不是?”
鄭青明歪歪頭,瞧著她,吮吮鼻子,咬住下嘴唇,一肚子的話,卻又不敢說出來。
他才剛在花園子裏見了大哥,趁四下無人,便質問起自己這莫名其妙的病來。
大哥倒也痛快,一口承認是他搞的鬼,目的就是不讓他參加這一屆科舉。
他實在不能夠明白大哥的心思,為什麼會用番邦的藥藥翻他,害他差點送了命,難道就隻是怕他擋了他在相府當大爺受寵的路麼?
大哥明明不是這樣的人,進相府以前,他肯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寧肯自己死,也要讓他活著。
人都是會變的。
也許是現在大哥想通了?忘了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一心要給那老賊當好兒子麼?
這樣想著,卻又忍不住想要流淚。
鄭青明仰起頭來,將淚逼回去。
受別人多少搓磨他不在乎,可親大哥都這樣算計他,實在是讓他傷心難過。
他拚了命的念書,並不是想替相府爭光,而是為了能早日脫了相府,自由活動,也好收集那老賊的罪證,替他們查家平反冤屈。
大哥這麼做,難道就是為了保住他在相府的地位,保住他現在的榮華富貴麼?
鄭青明心裏翻江倒海的亂著,他想找個人問問,卻又不知道究竟能問誰,這茫茫人海,偌大的相府,他的知音卻又在哪裏?
這以前,他以為,終算還有一個親大哥,雖然不堪,卻還是能夠說說心理話,讓他不覺得一直是他一個人孤苦無依的在努力。
可現在?
他覺得自己眼前一團漆黑,根本看不到將來,看不到希望,看不到任何一點可以複仇的契機。
陸敏推門而入,拎起於小青,將她扔出門外,將門關緊上了栓,衝鄭青明低聲怒吼:“倒底怎麼回事?難道你這病是他下的手?目的就是為了讓你缺考麼?”
她這一來,鄭青明倒鎮定下來,坐正身子,慢吞吞的說道:“陸敏,這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你不要插手。”
“大哥他變了,變的我都不敢認了,這花花世界迷了他的眼,也迷了他的心,怕是早忘了家裏的血海深仇,”陸敏恨聲道。
“我說了,這事我會解決,你不要插手,我相信大哥不是那樣的人。”鄭青明又重複一遍自己的話,有些不耐煩的聲音。
陸敏冷笑一聲:“你口口聲聲自己解決,這些年究竟解決了多少事?你有耐心等,我可沒有耐心一直等下去,難不成要等到他安穩老死就算報了仇麼?”
“陸敏,我不想再重複我自己說過的話了,想與他同歸於盡不難,我要的不僅僅是這樣,我要替咱們家平冤昭雪你知道嗎?”鄭青明也嘶啞的聲音吼道。
陸敏跌坐到椅子上,灑幾滴清淚,她沒有少爺這麼多的心思,她隻懂得,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她進相府,不為別的,就是想取那老賊首級,以慰自己父母的在天之靈。
可少爺卻處處與她作對,不肯讓她如此行動。
她想不通,也弄不懂他的心。
想要與查家平反,幾乎不可能的事,那可是皇上親自下的旨,她長這麼大,還從未聽說,皇上有承認自己錯兒的時候。
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又怎麼可能有什麼錯。
二爺這分明是為難自己,想要什麼清白,在她陸敏看來,這不過是癡人說夢,根本不可能的事。
“陸敏,我猜那老狗為了自保,斷然不會將當年所有的證物都毀與一旦,你若真想幫我,不要想著去殺他,隻幫我找出當年他與敵邦串謀往來的信件。”鄭青明低聲說道。
陸敏默默的點點頭,心中卻泛著絕望的冷笑,她雖然用盡心思嫁與那老狗為妾,可並不得寵,而且那老狗從不允許侍妾或下人獨自進他的書房。
她倒是趁夜黑人靜,潛進去幾次,卻都不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書信或暗格密道之類的秘密。
她沒有把這事告訴鄭青明,實在是不想讓他失望,她寧願一個人守著這失望,看著鄭青明能開心一天是一天。
有希望的活著才能看到明天,而她陸敏,是已經沒有了明天的活死人。
“你回去罷,前麵大擺宴席,老太太又離不了你,免得一會兒找不著你的人,再惹出事來。”鄭青明嘶啞的說道。
陸敏歎口氣,留戀的瞧他一眼,走出去。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去問問大爺,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這位糊塗爺當真是隻想過現在這種奢靡的生活,那她陸敏腰間的匕首可不能夠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