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論生死(1 / 2)

薛家的祠堂建得高大雄偉,自有一種莊嚴肅穆的威勢。祠堂內頗為寬敞,四麵無窗,僅有幾道光線透過門縫射了進來。祠堂正中擺放著一張寬大厚重的香案,香案之後高高矗立著一排排牌位,牌位前燃著一排香火蠟燭。霧煙繚繞,燈影幢幢,陰沉的祠堂昏暗幽森。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牌位之前一動不動,火燭的光芒把他的影子映得很長。

薛苑茗走到那身影背後,低聲喚道:“爹爹。”

薛瀾並未回頭,仍舊舉目望著麵前那一排牌位,過了許久,方才緩緩道:“你覺得古維揚此人可信麼?”

薛苑茗道:“女兒覺得此人可信。”

薛瀾點了點頭道:“我女兒也算是女中豪傑,眼光必定是不錯的。”

薛苑茗道:“女兒怎敢稱女中豪傑?爹爹謬讚了。”

薛瀾不置可否道:“是麼?昨日我讓你在馬車中等候,千萬不要妄動。你卻與張鈺偷偷潛去救沛兒,行事如此大膽,怎不是女中豪傑?”

薛苑茗道:“女兒隻是見機行事,看到那鐵蒼鷹被爹爹引出之後,才去救沛兒。”

薛瀾沉默了片刻,歎道:“罷了,你有如此膽略,也算難得。”他驀地轉過頭來,厲聲道:“但你日後絕不能像昨夜那般輕率犯險,你可記住?”

薛苑茗一字字道:“女兒謹記。”

薛瀾接著道:“張鈺雖然出自富貴之家,卻沒有紈絝風習。昨日我薛家突遭禍事,他能夠挺身相助,也算是難得。你覺得他如何?”

薛苑茗咬了咬嘴唇,低頭道:“他蒙爹爹教誨多年,自然是不錯的。”

薛瀾觀察著薛苑茗,忽然笑了。他轉過頭看著一排排牌位,目中露出無比崇敬的神色,緩緩道:“自從蒙古南侵,兵敗崖山以來,我們漢人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麼站著死,要麼跪著活。若是你,你會選擇哪條路?”

薛苑茗先是一怔,稍一思索便一字字道:“倘若跪而求生,當是生不如死。”

薛瀾目中露出欣慰之色:“茗兒巾幗不讓須眉,當真是個好孩子。”他頓了一頓,接著歎氣道:“你覺得沛兒會選擇哪條路?”

薛苑茗一怔,猶豫了良久,方才道:“女兒不知道。”

薛瀾搖頭笑道:“你是不是也會責怪為父縱慣沛兒,讓他變成了懦弱愚笨的紈絝子弟?”

薛苑茗低下了頭,道:“女兒不敢。”

二人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祠堂中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薛瀾忽然沉聲道:“二十年前我脫離七星堂,居於商州城,隻想讓我薛家血脈得以延續。”薛沛苦笑一聲,接著道:“我刻意縱慣沛兒,讓他變得愚昧懦弱,自私自利,隻因唯有如此,他才能活下去。”

薛苑茗神色一震,道:“如此才能活下去?”

薛瀾定定望著牌位,長歎道:“我薛家先祖大多英武足智,卻都英年早逝。其實千百年來國人俱是如此,身死每皆英豪士,偷生多是苟且輩。”

薛苑茗默然良久,顫聲道:“不知爹爹有沒有想過,千百年來每逢劫難之時,便是因為英武果敢的國人不顧身死,衝鋒在前,那些懦弱自私之輩才能得以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