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拍了拍笑語的手,衝她使了個隨機應變的眼色,化作一縷青煙,重新藏於她腕上的瑪瑙珠鏈內。
笑語忙理了理發,一邊穿鞋下地一邊揚聲道:“來了來了!”
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不拘言笑的俊臉,笑語頗覺意外,結結巴巴的打著招呼:“夜、夜大公子……”
“嗯。”夜思筠淡淡的應了一聲,目光在她稍顯淩亂的儀容上掃過,道:“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哦?噢……”不懂這個害死過親弟弟的壞男人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笑語隻得先訕訕應了,目送他留下這句話後便轉身踱出。
瑪瑙珠鏈裏忽然傳出一陣隱隱約約的輕笑。
洗去滿身殘留的酒氣,有侍候的丫鬟適時的送新衣服過來,笑語猶豫了下,還是穿了,隻是明顯送衣的人不知她的尺寸,送的衣服有些過大。
將袖子挽了三挽,丫鬟又幫她束好發,便去通知大少爺去了,不一會兒,兩人就一前一後步出房間,朝樓下大門走去。
望著他們一同離去的背影,隻稍遲了一步就被人捷足先登的夜思影瞪著冒火的雙眸,雙拳緊握,卻不知是在生氣她騙得了自家大哥的好感,還是生氣她的花心濫情。
但是後者,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麼……
心頭千頭萬緒理不清楚,他索性狠狠甩袖轉身離去,昨夜,他有意無意中得知大哥將小乞丐……不,是陌家長女留了下來,奇怪的是,陌家一家早早離席,竟無人發現大小姐不在其中,他今天一早就早早起來,想著將她送回家去,在外留宿一夜,對一個未嫁的女子來說關乎名節,他陪她一同回去解釋清楚,就算還有人不信,也不會傳成對她有害的流言蜚語,而是一段風流佳話了。
沒想到,他的大哥也想到了這一點。
夜思影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變得不像自己的自己,那個人的出現,就像是意料之外,本該不會參與到他的生命中的,可她偏偏參與了,還攪亂了他尚算平靜的心湖,他就這樣被她拖著走,做出很多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來,想讓這惱人的小丫頭消失,卻在想象著她消失不見後自己終於再次安頓下來的生活時,感到一陣接著一陣巨大的惶恐。
他在懼怕什麼?
*
本以為回去之後,就算有陌家大公子在身旁陪同,也免不了被一陣冷嘲熱諷,估計什麼難聽的話都說的出口,懷著認命的情緒敲開門後,迎出來的卻不是最愛找茬的後母,而是她的親生父親。
那男人一雙冷硬如冰的利眼在她套著不合身衣物的小身板上掃了一圈,還未發作,就瞄到了立在她身後,長身挺立的陌家大公子。
那表情,立刻陰雲轉晴。
“見過伯父。”夜思筠施了一禮,態度恭敬,卻不顯懦弱與討好,隻讓人覺得風度翩翩,甚為賞心悅目。
陌老爺果然滿意的很,一掃眉眼間的陰霾,微側了側身道:“既然來了,就進屋一敘吧。”
“多謝伯父。”
幾人一同去了前廳,坐下喝茶寒暄,既是笑語帶回來的人,自然不能將笑語攆走,所以她也一起跟著坐下,百無聊賴的聽著他們之間的談話,從天氣,到問候家裏人,到生意場上的事,看不出,夜思筠這人在長輩麵前竟是如此遊刃有餘,大多時候他都扮演著洗耳恭聽的角色,聽著她爹的長篇大論,也不覺厭煩的樣子。
很快,話題來到笑語身上,夜思筠略略挺直了身子,用閑話家常的口吻道:“陌大小姐昨夜喝醉,外麵又冷得很,怕她外出著涼,晚輩就鬥膽將人留下了,恐照顧不周,還請伯父責罰。”
麵容卻是鄭重嚴肅的,不帶一絲輕浮意味。
“嗬嗬……還未感謝承蒙夜大公子的照料,又談何‘責罰’二字?”陌老爺的聲音漾滿笑意,漫不經心的瞥了笑語一眼,那目光,就如同一件不值錢的東西卻賣了個好價錢似的,看的笑語一陣惡寒。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的相談甚歡間,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騷亂,有仆從慌急的高聲道:“夫人恕罪,老爺正在接客,需得通報一聲才能進去,小的……”
“你給我讓開!我是夫人,去見自家的老爺還需通報?!”尖利失控的女聲隨即炸響,伴隨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誰生生撕碎咽下的滔天怒意,“聽說那個死丫頭回來了?人呢,是不是就在裏麵,陌笑語!你給我滾出來!”
陌老爺微皺了下眉,對夜思筠道:“家教不嚴,讓你見笑了。”
“不敢不敢。”旁的與主人不熟的客人見到此情況,大多會選擇及時離去,給主人留點麵子,但一聽那囂張婦人所喊的話,夜思筠思索片刻,便決定,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