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雋微微喘息著,用力睜開了眼睛,看到眼前的輪回鏡上仿佛水麵蕩開了漣漪,他的麵容在漣漪之中變得模糊了起來,俄頃,一個金冠白衣的男子自鏡中向他緩緩走來,那人眉心一點金光,璀璨讓人看不清麵容,卻掩飾不住通身的尊貴氣派。那人伸出右手,金光籠罩住了鏡麵,源源不斷的元神之力被注入輪回境之中,結成複雜而奧妙的禁製。
一個聲音輕輕歎息,在容雋腦海深處響起。
“青璃……我終究不願放棄你……盤古生我,予我以力量和使命,我因他而生,卻為你而活……今日散盡元神還天地,我不欠他,隻欠你,隻留一縷相思入紅塵,若來日有緣,紅塵中相遇……”那人眉心的光華漸漸黯去,露出了傾絕天下的俊美容顏,卻有著一雙悲哀入骨的雙眸。
容雋看著那雙眼睛,仿佛一眼看穿了亙古與洪荒,看穿了深淵與穹蒼,他看到了前生,也看到了今世。
那是東皇留在輪回鏡上的禁製,隻有東皇本人能夠打開,小小的一麵鏡子上,細細看去了,寫滿了的,隻有兩個字——青璃。
重重白紗之內,隻有一個窈窕而孤寂的身影,她跪坐在那裏,眉心微皺著,撥動琴弦,不大熟練地彈奏著古老的曲子。那是源自上古的情歌,曾經東皇最愛的曲子,在真煌宮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彈奏了不知道多少萬年。青璃問他,東皇東皇,這曲子真好聽,叫什麼名字。
東皇含著笑,回望她清澈的雙眸,說,這首曲子,名為等待。
那時候青璃聽不懂曲中的孤寂,也聽不懂曲中的情意,直到滄海幾度變桑田,她又想起了這首曲子,可是她隻會哼唱,卻不會彈奏,她想著,也許這首曲子,會讓容雋想起過去。
她仍低著頭艱難地彈奏曲子,她彈不出東皇琴音中的情意,可是一遍一遍地,她越來越能體會到東皇獨自彈奏時的孤寂,那是真煌宮中嫋嫋不絕的餘音,一圈一圈,去複來,來複去。青璃的指尖輕輕顫抖著,吧嗒一聲,眼淚滴落在琴弦之間,琴音戛然而止。
她察覺到身後有人輕輕地靠近,慌忙抬手擦了擦眼淚。“懷蘇,你不是走了嗎?”她的聲音還有些不自然的哽咽。
那人沒有回應,隻是站到了她的身後,緩緩跪坐下來,雙手自她身側環過,按住了琴弦。“你剛剛,彈錯了一個音。”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青璃猛地回過頭,盯住對方的側臉。
容雋的目光落在琴弦之上,纖長的十指輕輕撥動,流暢的琴音自指尖傾瀉,宛如銀河落九天,滿室生輝。容雋薄薄的雙唇揚起好看的弧度,睫毛微顫,抬起了眼,轉頭看向青璃,那雙漆黑的眼眸之中,映著青璃震驚的容顏。“這樣才對。”
青璃瞪大了雙眼,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呼吸紊亂了起來,眼神自震驚轉為迷離,她直起了身子,不自覺地靠近容雋,交換著彼此的鼻息。“你……你怎麼知道……”
“青璃……”容雋握住了她琴弦上的手,十指交扣,一個用力,將她拉入懷中。青璃撞入他懷裏,感受著他胸腔劇烈的搏動和身體微微的顫抖,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這首等待……你終於明白了嗎?”
青璃瞳孔一縮,呼吸一滯,許久之後,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他說:“青璃,我是東皇,我回來了。”
輪回六千年,紅塵十萬裏,他放棄了力量,放棄了神位,放棄了一切,放不下的,隻有一個名字,刻在三生石上,寫進命運裏,年年月月,生生世世。
天地間最尊貴的神,低下了高傲的靈魂,不敢求白頭,隻願她回眸,不求她能愛,隻願她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