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等柳白曜的消息,盧象升一夜未曾合眼,疲憊至極,至天亮時才在顧顯的勸告下小憩一會兒。剛上床朦朧一陣,便聽見盧行忠從外麵回來了。
盧象升費勁地睜開眼皮,望著床頂的帷幔一聲長歎,又掙紮著從被窩裏起來。趿拉上鞋子,正要披上外袍,那小子便已闖進後堂,興衝衝高聲叫著“大人——”。
“我在這兒——”盧象升揉了揉眼皮,回應道。
盧行忠推開臥室的門,頂著兩個大黑眼圈,探頭而入。盧象升招手讓他進來:
“事情辦的怎麼樣?”
盧行忠賊兮兮一笑,從懷中掏出兩錠碩大的銀元寶。
盧象升接過一瞧,銀錠底部鐫有湖廣巡撫衙門的鈐章,並刻有獨特編號,表明為軍餉專供。
“不錯,確是那批軍餉”,盧象升點點頭,“對了,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可有被謝府的人察覺?”
“嗐——,那哪能啊”,盧行忠一屁股坐在一旁的鼓凳上,“我趁守衛不備翻牆而入,本想著速戰速決,沒想到謝府的廚房不止一處啊!傅相公也沒說是哪一個,我隻好挨個找。這地窖入口又十分隱蔽,我找到第四間,好不容易才在柴堆下麵翻出一道門!”
盧象升見他越說越緊張,提起桌上茶壺給他倒了杯茶。盧行忠接過,一頓猛灌,緩了口氣,這才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
“我下去一瞧,可真是大開眼界!真沒想到,謝文舉居然挖了這麼大個地洞!足有兩丈多深!兩百多隻押箱,擺的整整齊齊,封條都沒拆呢!”
“等一下”,盧象升突然抬手止住他,“你剛才說,這兩百多隻押箱都藏在謝府的地窖中?”
“是啊,我看得清清楚楚。怎麼啦?”盧行忠不解。
盧象升眉頭微蹙,細吟道:
“據唐顯悅所說,銀車被劫的地點在襄陽城南郊,並非在城中,而謝府位於城北繁華處。這兩百多隻銀箱都有封條印信,惹人注目,若全數運入謝府,他謝文舉如何能避開守城官軍和城中百姓的耳目呢?”
“大人說的是啊!”盧行忠猛一拍大腿,屁股興奮的往前挪了挪。“這個問題,我一看到那入口的大小就想到了!那入口尺寸,恰好容一個成年男人出入,可要搬銀箱是絕不可能的!我就想,這地窖定有別的出口,便一直往裏走,果然被我發現有條隱蔽的暗道!洞口還有嗖嗖冷風,則此道必通!我就打著火折子,沒想到是越走越深,越走越黑,到最後火都熄了,腿都遛彎了,黑黢黢的地道還沒個盡頭!我正要泄氣準備往回走了,忽然聽見地道那頭傳來什麼奇怪的聲音。我豎起耳朵一聽,像是鍾聲!還有像是……僧人在唱誦經咒!我一想,出口就要到了,立馬回了精神,快馬加鞭,不出片刻就摸到一扇厚重的石門。我找到機關,石門豁然洞開,外頭光線昏暗,也沒見人影,可確確實實飄進來唱經聲!我就奇怪了,走到外頭,一看像是個小密室,除了兩扇門也沒其他東西。我打開另一道門一瞧,謔,厲害了!這可不是普通地方,可是鹿門寺地藏王菩薩的庵堂!這道門就藏在供奉菩薩金身的神龕下麵!我這一走,竟然從謝府走到了四十裏外的東南郊!我四周看看,還好沒人,這才乘隙溜了出來。以上就是我姍姍來遲的全部經過!”
盧行忠激情飽滿地敘述完畢,轉眼一瞧,見盧象升竟籠著袖子倚在床頭閉目打盹,頓時像隻泄了氣的皮球。
“大人,大人,我講了這麼多,你聽了麼?”盧行忠嘟囔道。
“嗯,聽著呢。”盧象升繼續闔著眼,隻輕輕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