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緣結一世巧遇湖妖驚魂(1 / 3)

常相思酒醒時是日出時分,晨曦乍現,落了這冬日一片旖旎。他睜眼,是在一個陌生又奇怪的庭院裏——分明是寒冬臘月,百花寥落,偏這庭院裏桃花盛開,春意融融,而他,正歪在一株奇特的樹上——這樹有幹無枝,半側開花,半側結果,伸手慢慢撫過,隻覺清涼如雪浸泉水,通身暢快。

“這樹名叫潮汐,果實瑩潤若朝起露珠,花開爛漫似日暮晚霞,據說全天下隻此一棵,還是那年太祖皇帝為了勝琴王,從天山求來的。”良辰美景,總不敵鶯聲燕語,常相思轉身回頭,但見午晴初穿花度柳而來,雖然身形優雅自若,卻不掩腳底虛浮。

常相思禁不住扶額——他是記得昨夜的,縱不完整,可一杯交杯酒足矣,此刻誓言猶然在耳,美人轉眼即在身側,常相思卻不知如何應對,隻得答了一聲:“聞得都督府種了一株仙樹,得了座四季如春的庭院。”

“因為花開不敗,有如光陰靜止,故太祖賜此園名為靜流年。”午晴初近身一福,淺淺一笑:“昨夜千軍萬馬,謝六哥哥救命之恩。”

常相思忙欠身:“不敢,不敢!”

兩人相對而立,隻覺尷尬,午晴初低首垂眸,默默不語,常相思則長身而立,別過頭去,又不禁偷瞧了她一眼。其實,他對午晴初並不是全然陌生的,午常兩家是幾世的交情,打小來往密切,午晴初的四哥更是他的同窗好友,隻是午晴初自幼體弱孤僻,少與人共,不羈如常相思也極少和她說話。

一陣沉默後,常相思終於開了口:“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都說靜流年神秘奇幻,隻有部分皇族親貴知其存在,昨夜爛醉如泥,常相思實在想不出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午晴初也終於抬起了頭,卻不看他,隻是一邊擺弄著潮汐花瓣一邊道:“昨夜你……喝完酒不久,便暈了過去,常……祖父說你是中了蕭玉的玄術——'黃粱夢'。”

“黃粱夢?”

“嗯,你也知道,自琴王稱帝時起便出現了一些精通奇兵異術的道人,後來世人們也漸漸學會,這蕭玉將軍也是其中之一。”

常相思不禁皺眉:“這與靜流年有關?”

“雖不知原因,但這潮汐樹夜間精氣、晨起露珠確實可解玄術,當年太祖遇琴王奇兵大敗,便是因著這玄術,後來求得一株潮汐,得果實做湯分於眾人,才力破蕭玉,終得天下。”午晴初緩緩講解著,目光愈來愈柔,“便是我,生來的不治奇病,在這靜流年裏稍呆片刻,便不發作。”常相思不禁看她一眼,想起舊年人們的議論:尊貴如午家次女、三女,皆是未來的皇後、皇妃,傾城如四女午妃晴,名滿京城,便是年幼的幾位郡主,個個都是聰穎明慧的美人胚子,偏這五郡主樣樣不拔尖,還天生奇病,性格孤僻怯弱。

驕傲如常相思,實在不願有這樣的妻子。

似是讀出了常相思的心思,午晴初垂眸淺笑道:“六哥哥不必憂心,晴初自知身份,蒙國公相救已感激不盡,哪敢奢望常家祖輩餘蔭?昨夜權宜之計,晴初心裏明白。”常相思誠然亦是如此想法,但聽她親自說出,還是不忍和尷尬:“五……五郡主,你……倒也不必擔心,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午晴初搖頭淺笑,不置可否。

常相思撓撓頭,左顧右盼道:“這靜流年我早先聽過,可這是初次來,倒也如傳言一般,四季如春,風景如畫,呃,比如這樹,有花有果,很……很奇特……”午晴初眸光一黯,抬首看這園內紅花綠柳,滿是懷念道:“舊年常隨父兄來邊城都督府,日日住在這靜流年裏倒也未覺罕見,直到今日此時訣別,方感留戀不舍。”常相思訝然:“訣別?天寒地凍,你又有傷,要去哪?”

午晴初垂首不語。

常相思忽想起舊年見麵,她也是這般怯怯的,靜靜的,像個不會說話的泥娃娃。

可是竟然真的是這泥娃娃殺了自己的父親麼?

常相思忍不住開口:“喂……”

午晴初應聲抬頭,目光柔軟清透,神色楚楚惹人憐惜,常相思心中一蕩,別過頭去,略有些不自在:“那什麼……午伯父……說是你殺的……”午晴初默然看了常相思片刻,略一垂眸深思,轉身不語。

常相思尷尬道:“我自然不信。”

午晴初似是嘲弄:“我母親常說,世人難言對錯,卻極易論個是非。人們隻看戲台上的精彩紛呈,哪管背後的是非曲直?信與不信,原沒什麼區別。”

常相思聽這話辛辣刻薄,不禁皺眉。

午晴初撫著潮汐樹,眉目間盡是憂愁:“惟願我那些還在世的親人平安喜樂,我父親倒也瞑目。”

常相思心有不忍,卻未開口相勸——他總覺得哪裏不對,似是從他出京城起有個陰謀就侵入到這時光中,種到他骨子裏,他愈是思索,便愈是迷惑,愈是探索,便愈是糾纏。

“罷了,不提這些。”午晴初展顏一笑,“和哥哥還在前廳等我們呢,咱們這就去吧。”

常相思收回心思,應聲點頭,忽想起葉知秋,不禁笑道:“知秋素來和和尚馬不合,這會子是不是已經打起來了?”

午晴初知道他們素來戲稱馬尚和為和尚馬,也不禁抿唇笑道:“知秋哥哥還未進府,便說和哥哥身上的香火味兒太衝,將事情托付給趙將軍,自己去城郊等我們去了。”

常相思挑眉:“馬尚飛必定曲解知秋的意思。”

午晴初禁不住笑出了聲:“飛二哥說知秋哥哥埋怨和哥哥與沈家的小姐定了親,終生不願再見他。”

常相思“哈哈”笑了起來:“和尚馬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馬尚和不是一般的很好看,緋衣金帶,十一金誇,都比不上他清雋卓然,天然風範。趙仁帆看不上許多名門的金玉公子,卻獨獨欽佩馬尚和——這個年僅弱冠便鎮守邊城的懷化將軍。

察覺到趙仁帆不加掩飾的目光,馬尚和隻風輕雲淡地一笑,馬尚飛卻坐不住了,伸手在他麵前晃晃,道:“雖然我哥很好看,但你也不要看得這麼露骨吧。”趙仁帆麵上一紅,起身抱拳道:“將軍恕罪,我實在……我隻是太欽佩你了。”如果葉知秋在,一定可以將他損得無立足之地,幸好他不在,幸好對方是馬尚和。

馬尚和好脾氣道:“趙將軍為人爽快,一定和知秋相交甚歡。”

趙仁帆聞言想起了葉知秋一路的冷臉、諷刺和孤高,不禁“哼”了一聲。

馬尚和笑笑,向常國公道:“我已派快馬去京城向皇上請旨了,外祖舟車勞頓,昨夜又逢奇險,一定累得緊,外孫兒略備了些薄酒,為外祖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