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雪白衣金冠貴公子(1 / 3)

楔子

那是無因非果幻境。

幽穀深澗,種滿了奇花異草,仙藤盤繞糾纏,垂了許多奇形怪狀的果實。她靜靜地站在那裏,赤衣烏發,眉間一點朱砂,妖冶豔麗如同崖壁上永不枯萎的曼莎珠華。

她的旁邊是一方巨石,一半鮮紅如血,一半透明如淚,其間的界限迤邐婉轉,彷佛淚盡處皆是血,血幹處盡是淚。

忽而,巨石慢慢顫抖起來,夏日的雨般起於輕微,頃刻便急了起來,血紅色陡得蔓延,漸漸侵吞了白色,不多久,白色便消失了一大片。她在旁凝望著,似譏諷,似哀憐。

一位老人慢慢走近,白發白衣白鞋,他仰頭看天地,一笑動山穀:“眉砂啊,你瞧這石頭的紅色又開始蔓延了,似要侵吞這白色的樣子,人間這一世,又是一段風流債啊。”

“有情無緣,何需見?有緣無情,偏要強牽。人間情愛,那隻不過是年華虛耗,誓言空談!哪敵得過家愁國恨,光陰荏苒。”語畢,她垂首輕歎。

冬雪纏綿,失萬裏江山。

樓台冷落,忘佳人嫣然。

那年京城的初雪來得那樣的遲,又那樣的大,生生壓住了座座院宇,層層樓台。人們都說這是大將軍王死在自己女兒手裏,蒙冤含恨,靈魂化作這片片飛雪,擾盡人間。

常相思裹著蓑衣疾步走在街上,聽著人們或激昂或淡漠的言語,悄悄歎了口氣。他不知道大將軍王究竟遭誰人陷害,也不知為什麼一代梟雄會在重兵看守的天牢離奇死亡,但是他深知昔日功勳卓著的午王爺如今已被削了爵位,空剩了一具亂葬荒山的骸骨,若是與他扯上幹連,此生再無得誌朝野的可能。

而昨夜,一向疼他的祖父卻押他跪在常家祖宗的牌位前,讓他承諾迎娶午家郡主午晴初——那個弑父的凶手,並舉案齊眉,終生不得另娶,他自然誓死不肯,

畢竟他才十六歲,是開國功勳的後代,一心戎馬沙場博個萬戶侯,真真是滿腹的豪情和抱負,可眼下還未及上陣殺敵,更沒有覓得一位情投意合的紅顏知己,怎麼能娶個罪人的後代、弑父的疑凶,葬送一生的前程?

常老太爺不是個會讓步的人,搬出了家法要懲治他,幸而西院突發大火,常相思才趁亂跑了出來。是夜,常家傾巢而出,火把照亮了整個京師,隻為捉拿他這個出逃的逆子,他則騎上外祖家最快的千裏駒,連夜逃去了邊城。

逃亡的路自然坎坷多舛,常相思離府時,隻來得及聽見常念雨一句“西城門有人接應”,再無半點有用的消息,而他逃得匆忙,周身除了束發金冠,腰間玉墜,再無半點金銀財寶,但這兩件是心愛之物,斷不肯賣於他人的,如此一來,隻有寄希望於接應之人了。

雪連了一片,似煙如霧,盡數吞進黑暗裏,常相思走迷了兩三次才行至西城門附近,悄悄在遠處觀望著,不敢擅動。

猛然,黑暗中出現了一點亮光,轉瞬即滅。

常相思揉了揉眼,怕是幻覺。

幸而燈光又亮了,久久地、微弱地搖晃著,滿是招魂奪魄的誘惑,常相思眼睛一亮,腳步就踏了出去,卻又及時地刹住了——此時此刻,誰知他是不是常念雨說的那個救兵呢?

仿佛讀懂了他的猶豫,那團火緩緩動了起來,搖曳地愈加厲害,常相思心中一急,顧不得那許多了,忙搶步上前,一把握住持著火折子的手臂,一口吹滅燈火,低喝道:“你做什麼?還怕他們看不見?”一語方畢,忽覺異樣。

——他隻覺他握著的手臂纖細柔軟,盈握有餘,仿佛女子。

心中一驚,常相思忙鬆開了手,沉聲道:“你是誰?”

一陣沉寂,對方微微動了下,隻靜默不語,常相思大急,搶過火折子吹亮,直舉到對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