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門之女(1 / 2)

沈欒出生的那一日據說屋頂有紅光隱現,滿室有異香繚繞。相府眾人皆稱此兆祥瑞之極,此子貴不可言,是男兒便是將相之才,是女兒便是鳳凰臨世。

相府當日兩位夫人生產,大夫人胎位不正幾次生不下來,可沈相隻是遣醫女產婆前去看顧,自已隻守在號稱懷有祥瑞之胎的二夫人門口。

兩位夫人當日各產下一女,大夫人有驚無險,母女平安。卻是二夫人,產後血湧不止,雖然經過醫女救治止了血,可到底是治標不治本,沒幾天就去世了。

彼時正逢北境大旱,皇帝派沈相去查看災情,卻不知為何引起了災民暴亂。沈相被暴民所傷幾乎喪命,回京休養了月餘才康複。盡管如此也被政敵抓住把柄彈劾了一通,好在皇上信任才沒有惹出禍來。

所謂的祥瑞之胎一出生便克死生母,給沈門帶來禍事。偶有江湖遊僧路過,稱此女胎並非什麼祥兆。此女命格奇絕,非至尊至貴壓她不住,弄不好就要惹上踩屍埋骨的血光之災。

沈家老夫人一聽就變了臉色,即刻就要命人將她悶死。

沈相看著那清澈如水的純真眼睛卻狠不下心,心愛女子臨終之前的殷切囑托尚在耳邊,現在讓他眼睜睜看著兩人的骨血就此喪命,實在是做不到。

據說當時為了此事,沈老夫人以絕食相抗。沈相思來想去,隻得去安國寺求問高僧。高僧指點,讓他將其送往風停寺,寺中有人能壓住這股煞氣,再以佛祖慈悲之力將她所帶的煞氣化解。此生不入世,便無憂了。

如此,兩全齊美。

於是沈欒便被送到了澤京城外三十裏處的風停寺,由主持定慧師太親自教養,自繈褓之時起至今已是第八年了。

這一夜悶熱無比,沈欒睡得正香,突被響雷驚醒。

幾道閃電將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照亮,狂風大作卻滴雨未下,薄薄的門板被風吹得直響。

“欒兒,可是害怕?”夏容見她睜眼,溫柔地摟過她。

她揉了揉眼睛,倚在夏容懷裏輕輕地噓道:“姑姑,你聽,好像有人敲門。”

她們住的小院離後門不太遠,夏容細聽之下果然有異響。

夏容一邊起身去查看一邊囑咐道:“你在屋裏待著。”

沈欒卻不是那麼老實聽話的,恍若未聞地小步跟了上去,夏容隻得回頭緊緊拉了她的手。

“誰在那裏?”夏容大著膽子喊了一聲,後山有老虎出沒,她拉著沈欒站遠一些,萬一要真是凶猛的畜生,跑起來也快幾步。

沒人說話,敲門的聲音更急促了。

天空一道閃電劃過,將夏容緊張的麵容照得清楚。沈欒卻是不怕,掙脫她的手跑過去從門縫裏往外看。

門外有人點了火折子也正扒著門縫往裏看,四目相對之下一張滿是血汙的小臉駭得沈欒驚叫了一聲。

她連忙念了兩句佛語,喝道:“你是人是鬼”

“救命,救救我們。”聲音清脆,顯然是人非鬼。

夏容還來不及阻止,沈欒已經打開了門栓。門外是個和她身高相仿的小孩,還有一個蓬頭垢麵的男人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

院中已有人聽到動靜,紛紛過來查看。見此情狀也不敢貿然收留,隻得再去稟明了定慧師太。師太很快就來了,查看完那人的傷勢之後,她命人將他抬往外院客居的廂房。

小孩衣衫髒亂,但料子卻不差。頭發散著,臉上還有血痕,看不出是男是女,眼睛卻格外明亮。和沈欒擦肩而過時,有一枚銅錢叮玲掉落在地。沈欒將他喚住,撿起銅錢還給他。

他接過,低聲道了句謝。

沈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將銅錢小心收好,低聲回道:“酒兒。”

“小姐…。”那被抬著往廂房裏去的人低聲喊了一句。

“昌叔,我在呢。”原來是位姑娘。

沈欒還未來得及問她到底是叫九兒還是叫酒兒,他們已轉過牆角,不見了。

那是安澤國延興三十二年六月中,儲位之爭終於引發戰亂。被圈禁的廢太子從京城逃出,竟聯合了一直與安澤國分庭抗禮的朗星國,許下重酬引狼如室,更有二皇子五皇子在京策應,一時之間天地變色,狼煙四起。

那是天街踏盡公卿骨的一夜,但凡稍有牽連的世家權臣統統被抄了滿門……後世評說早已加了許多油醋,再不可尋。

沈欒雖安居風停寺中感受不到昔日繁華皆被埋沒的淒涼,但次日她站在高高的藏經樓上,也可望見三十裏外的澤京有黑煙四起直衝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