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以睽州為都。是個過於旖麗的去處。
睽都臨近雪原,雖不至四季皆冬,卻掩不住常年的寒意。
“母後,下雪了。”
身著華服的孩童,站在高處的涼亭,俯視著腳下的一切。身旁的少婦,就是被稱為如同雪妖般瑰麗的弦之皇後,賢德皇後。
“曦兒,喜歡雪麼?”
男孩沒有回頭,呆呆地望著入冬的初雪,恍惚應著,
“孩兒不知,若是母後喜歡,孩兒便喜歡。”
少婦聞之,心裏甚是寬慰,卻也有些無奈,已經八歲有餘,這孩子,卻總似長不大一般。
如少女一般靈動的眼眸,緩緩逆著雪花下落的方向向上看去,茫茫的白色,如同雪原一般。
無盡的白,仿佛可以就這樣吞噬這國家的一切。
自離開南都家鄉來到這裏,十載,白日的天空從來隻有白色,無趣的顏色。
不知再過幾個十年,能否等到一個看得見藍天的日子。
然而,她並沒有機會見證任何變化便離開了人世。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雪域的風,依舊吞噬著幾乎每一個落單的生命。
山腳下,簡陋的茅屋裏,一對衣著不凡的青年男女圍爐而坐。
——
“現在想來,母後該是厭惡著雪的吧?至少,不該是喜歡。”
說話時司徒斐曦眉宇間有一抹苦澀,我看著他,依舊是俊朗的容貌,卻沒有任何感覺。
“她是南方的人,來這裏,有些可惜。”
想告訴他,找錯了說話的對象,終是放棄了這段說辭,不為別的,隻不過當真這樣說,又顯得是自己在鬧情緒。
嗬,我是沒有那種閑情。
他稍稍頓了頓,輕歎一口氣,“或許吧……”
或許?不,這是事實。
司徒不願意承認,弦國不過空寂之地,常年隻有壓抑的情緒。當然,賢德皇後還算是幸運,弦之都城未建立這極北的雪原之上。然而這雪域,卻吞噬了另一位無辜的人。
想到這裏,下意識稍稍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對上司徒疑惑的目光,扯了扯衣領,解釋道,
“理一理,免得冷。”
又看似親昵地靠近他的懷抱。
下一刻,原本披在他身上的狐裘將我裹住,司徒輕笑,
“原本不知,你竟是如此怕冷。”
心下無奈,怕冷是有原因的。又一次,未有告訴他。
眼下的狀態,和諧地令我恍惚,卻也徒增了莫名的焦躁。
我知道,我等待的,不過是一個機會,一個自私卻也最令我安心的機會。
聽著屋外的風,就這樣睡了過去。
醒來時,風似乎小了許多,門縫隱約可見天色暗了些許。隻是,這個視角有些陌生。正想著,忽聞身後,
“醒了?似是酉時,要不吃點東西?”
有些沙啞的嗓音,似是剛睡醒的某人,稍稍側頭,果然是司徒斐曦。恐怕是在我睡著之後,他找了個避風又暖和的地方索性一起歇息吧,彼此身上蓋著的正是他的裘衣,黑色的玄狐皮毛,曾一度是我的向往。
或許是見我沒吭聲,他突然換了曖昧的語調,
“這般看著我,莫非是想——”
“我要去小解。”
毫不留情地打斷。在他麵前,早已不顧所謂形象。
“……當真?”原本環在腰際的胳膊似乎去了幾分力度,他似乎有些無奈,又何妨?
點點頭,淡然道,
“很急……”
他終是在我“無作為”式的反抗下同意讓我獨自外出解決問題,不過再三告誡我,不得動歪點子。
果真是變了個人一般,居然會由著我的性子,若是早些如此,也不至於……現如今,我在想什麼啊。
屋外寒風凜冽,確乎是冷。天色暗淡,使不遠處的枯樹呈現出怪異的姿態。
雙目莫名的聚焦在那分明失去生機的存在上,內心深處湧現出一種衝動,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
——
弦,邵光十一年,睽度以北的雪域上,有生以來第一次知曉一件事,自己厭惡至極的,是紅和白。
夜幕降臨,玄色華服很隨意地便與外界融為一體。
失明?不,若是失明便還是件好事。
她到底,還是選擇了這樣的道路。
一抹苦澀的笑容染上了他的麵龐。
該不該讓你如願呢?
答案,早就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