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楠的駱駝隊從京城出發,沿著黃河一直向西走,經過敦煌,最後沿著天山山脈進入塔克拉瑪幹沙漠。
在進入塔克拉瑪幹沙漠之前,他們的隊伍在附近的若羌停留了一天,投宿在一家旅店內。
這裏的房屋除了官署區以及少數的人家用了木材之外,其他大多是由磚土壘起來的,他們住的那家旅店也是全用磚土壘成的兩間簡陋的土黃色房子,旅店門口掛了一麵破舊的旗子,上麵寫著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大概是旅店的名字吧。這裏的老板叫阿洛娜,是個金發碧眼、皮膚黝黑的年輕婦人。據她自己介紹,她母親是本地人,而父親則是從拜占庭來的商人。
“哦——難怪你的頭發是金色的。”殷夫人輕聲說著,心想,這西域可真是魚龍混雜!
自從他們離開京城,越往西,她就越能不適應那種幹燥的環境。比起這兒的荒涼幹燥,她自然更習慣江南的山青水綠……沉思著,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卻沒讓任何人看見。
阿洛娜叫旅店的一個小夥子將他們的駱駝遷到了第一間房子旁的一間小屋裏,然後把他們帶到第二間房子,穿過一段小小的黃土路,殷正楠這才發現這間房子比前麵那間大了好幾倍。
“前麵那間是供記賬和我們店家睡的,這間才是給客人住的。”阿洛娜解釋道。
殷正楠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裏麵是一間很寬敞的大屋子,除了靠門這麵牆,其他三麵都分別有五個房間,房子西南角上有一個用磚土壘的樓梯,通到樓上的客房。中間是幾張桌子,應該是供客人吃飯用的。
“今天下麵幾個房間已經被人先包下了,樓上還有幾個空房間的。”阿洛娜說著,將他們帶到樓上,“現在客人們大多都出去了,到吃飯的時候就會回來了。”
阿洛娜把他們帶到樓上的一個房間,殷夫人先推門進去看了看,裏麵布置得很簡陋:兩張用磚土壘成的床,上麵鋪了些被褥,中間是張陳舊的桌子,放了麵青銅鏡,整個房間光線昏暗,散發出一種刺鼻的氣味。
殷夫人不禁捂了捂鼻子。
“你們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阿洛娜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笑著下樓了。
殷夫人走到樓梯口,看見櫻兒正坐在樓下,想到下了駱駝後,她就一直坐在那裏,便招呼她上來。
“櫻兒,又困了嗎?”她給女孩整了整衣服。女孩比起到敦煌的那幾天又消瘦了許多,臉上幾乎已經見不到血色,而且每天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女孩幹咳幾聲,點了點頭,似乎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殷夫人在心裏歎了口氣,把女孩抱到床上,“那睡吧。”她給她蓋好被子,輕拍著她的胸脯。
“我們得快找到九茸草。”許久,殷正楠看見女孩睡著了,方才輕聲說道。
殷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把桌上的幾個包袱放到床邊,又說:“我也想快些,可這事急不來,好在靈珠每天吸的血不多……我們……還有時間……”
這話是在安慰殷正楠,又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殷正楠想了一會兒,又說:“吃過飯我出去一趟,準備些東西,明天一早就走……”
殷夫人點了點頭,她看出了殷正楠眼中的憂慮,“正楠,是我們家連累了你……”然而這些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大概是由於連日的趕路,殷夫人已經十分疲倦,拍著櫻兒沒多久,自己也靠在床邊睡著了,醒來已是晌午時分,殷正楠坐在桌旁擦拭著那把隨身攜帶的寶劍,寶劍青灰色的劍柄在昏暗的光線下,發出淡淡的綠光,劍身卻是雪亮霸氣,鋒利無比。
“醒了?”殷正楠微笑著,將劍插回鞘中,“餓嗎?要不要下去吃點東西?”
殷夫人其實並沒有什麼胃口,但她知道自己必須去吃點東西以維持體力,她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
“好吧。”她臉上依舊滿是睡意,給櫻兒蓋好了被子,到鏡前理了理發髻,然後和殷正楠下樓。原本空蕩的大堂現在已經擠滿了客人,很是熱鬧,那些客人也是來自各地,形形色色:有江南來的劍客,有京城來的絲綢商人,有拜占庭來的傳教士,有吐蕃來的喇嘛……都一群群地圍在桌旁,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食物,他們吃著,大聲談論著。
殷正楠夫婦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殷正楠要了兩隻羊腿和一壺酒,殷夫人隻喝了點羊奶茶,那些奶茶和羊肉都有股很濃的騷味兒,但她還是盡量得多吃些。
“蓉兒,別擔心,習慣了就會好了。”殷正楠安慰她。
她笑了笑,朝旁邊看去,突然發現中間的那五個桌子竟空無一人,覺得十分奇怪。
“正楠,你看中間的那些桌子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啊?”她問。
殷正楠朝那邊看了一眼,早先下樓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客人們好像都商量好了似的,隻圍著周圍的一圈桌子坐下,中間的桌子根本沒人碰,那些剛來的旅客看見周圍的桌子坐滿了,頭也不回便走了。
然而這一切,他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是頭一次來若羌吧?”思索間,一個聲音冷冷問道。
殷正楠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男子正坐在他旁邊。那個男子像是中原人,穿著麻布短衣,腰裏別了一把精致的匕首,他的桌上放著兩壺酒,一個鬥笠和一把長劍。
是個劍客!
殷正楠拱了拱手:“在下姓殷,這是內人,我們都是頭一次來西域。”
那個劍客的臉差不多都已經被額前長長的劉海遮住,看不清麵容,隻是微低著頭,自顧喝著酒。
“閣下可是中原人?”殷夫人盯著那劍客,臉上詭異一笑:他兩耳上竟有耳洞!又細看,那雙手纖細白嫩,指甲修長,雖然穿著寬大的麻布短衣,卻明顯可以看出那嬌美的身姿,舉止間,嫵媚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