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江南梅莊
晨霧彌漫
隆冬的第一縷陽光靜靜地射在被積雪覆蓋的湖麵上,折射出一種奇異的瑰紅色。
路上,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匆匆走過,穿著臃腫的冬衣,背著行囊,雙手緊抱,在刺骨的晨風中行色匆匆。
晨霧漸漸消散,陸陸續續地,有人從門裏走出來,庸懶的地打了個哈欠,然後開始清掃自家門前的厚厚的積雪。
有女子輕盈的笑聲,抬眼望去,一張被青銅鏡遮住了一半的臉,看不清容貌,但那細細的柳葉眉,玲瓏的櫻唇,卻十分清晰,在淡淡的霧紗中,顯得曼妙無比。
遠處的一片紅梅林在陽光下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酒店的夥計開始將門麵板一塊塊卸下,準備一天的營業。街上的小販陸陸續續地多了起來:賣糖葫蘆的,賣麥芽糖的,賣小泥人的,賣胭脂水粉的……都扯著尖細的嗓子大聲吆喝,引得一群小孩子紛紛從自家屋裏跑出來,圍著那些小販轉圈,紅撲撲的臉上滿是興奮。
一輛馬車駛過,卷起一地沙塵。
車簾被一隻纖細的玉手撂開一半。簾下,是一個女子清秀的麵容。
“老福,可否再快些?”聲音如流水一般。
“是!夫人!”車夫於是又重重地一揮馬鞭,那匹馬便長嘶一聲,狂奔起來。
那女子似乎這才放心了一些,回頭瞥了一眼簾中,又不禁歎了口氣,隨即放下簾子。
馬車駛至一豪宅處,車夫喚馬停下。此時,門前早已有五六個侍女在等候,一見馬車停下,領頭的那個紫衫侍女便匆匆帶著姐妹們跑了出來,神情萬分焦急。
車簾卷起,一個身披紅色鬥篷的女子抱著一個女孩從車上走下來,大概是由於連夜的趕路,她原本盤起的發髻已有些散亂。那個女孩大約十歲左右,穿著白色的紗衣,梳著精美的發辮,臂膀上掛著一塊黑色的紗布,臉色有些蒼白,眼睛紅紅的,眼角有淚痕,大約哭過。
“夫人,我來吧。”紫衫女子欲接過夫人手中的女孩。
“還是我來抱吧,這孩子怕生。”紅鬥篷的女子依舊雙眉緊索,“綠羅,大夫可請好了?”
“在迎賓堂侯著呢。”紫衫女子答道,“是寶善堂最有名的胡大夫。”
“好,帶他來熏雅樓給表小姐診治。”紅鬥篷的女子邊說邊抱著女孩往裏奔去。
“是!”綠羅也匆匆跟隨其後。
風過,幾朵紅梅在樹枝搖曳,抬眼望去,門前的那塊大匾上赫然寫著兩個金色大字:殷府!
殷府
熏雅閣
一隻漢白玉香爐靜靜地立在紫檀木的香案上,飄出一縷縷青色的煙,淡淡的香氣彌漫屋內。
床沿上,一個女孩蒼白而又稚嫩的小手,大夫正在把脈。
女孩似乎已經昏睡過去了,晶瑩的汗珠順著額頭滑落。紅鬥篷的女子用紗巾替她擦去汗珠,此時,她已換了一件兔毛鑲邊的粉色小褂襖,發髻也整齊了許多,然而雙眉依舊緊索。
“胡大夫,櫻兒的病……如何?”聲音一如流水。
隻見胡大夫雙目緊閉,一隻手放至女孩的手腕處,另一隻手輕輕地捋著花白的胡須,忽然,他仿佛感受到了什麼,宛如觸電般,將手迅速縮回,隨即睜開眼睛,將女孩端詳了片刻,然後又繼續捋著胡須。
“胡大夫……”聲音夾雜著幾許詫異。
“殷夫人。”胡大夫轉過身麵向窗外,“小姐的病,可有三天了?”
“正是,今天剛好第三天。”殷夫人回答道。
“那便沒錯了。”胡大夫的臉色變得異常嚴肅,“不必救了,救了也沒用,七日之內,必死!”說罷,拿起藥箱欲走。
殷夫人頓時臉色煞白,猛得上前攔住胡大夫:“無論如何,您都要想辦法救救她,金銀珠寶,珍奇藥材,您盡管開口,隻要能治好她!”
胡大夫冷笑道:“寶善堂不缺這些東西,沒得救就是沒得救,華佗在世也無回天之力!”胡大夫素來醫術精湛,且脾氣怪異,他說沒得救,天底下不會有第二個人說有得救。
“還是趕快準備後事吧。”胡大夫向門外走去。突然,一枚飛鏢從他左臉滑過,“咚”得一聲釘在了門上,他摸了摸左臉,竟有鮮血流出來,回頭看了看殷夫人,這個貌似柔弱的女子,此刻臉上竟也有幾分猙獰,他不禁怔了怔,但隨即臉上又恢複平靜,徑直朝門外走去。殷夫人見他仍不肯留下,先是一愣,隨後拿起香案上的一把長劍,略施輕功,飛至離胡大夫大約五步遠時,腳尖一踮,猛得一個翻轉,最後在胡大夫前麵輕盈落下,腳剛一踩地,她拔出劍架在胡大夫脖子上。
“她是我弟弟唯一的血脈,我一定要保住她!”她語氣陰冷,眉宇間,有暗暗的殺氣。
那把劍死死地架在胡大夫脖子上,仿佛要將他脖子擰碎。
“煙慈乾坤手,素來以陰柔冰寒之氣置對方於死地,若是在中掌後兩個時辰內診治,興許還有生還的可能,現在……老夫也無能為力啊!”胡大夫的臉上掠過一絲無奈,若不是因為被劍架著脖子,他是絕不會跟人多解釋什麼的。
“那麼……”殷夫人將劍架得更緊了,“還是沒得救了?”
“不錯。”胡大夫語氣平靜。
“不可能的……”殷夫人仿佛絕望般,神色變得恍惚起來,身子幾乎快要倒下,她猛得將劍插在地上,隻覺得一種噬心的痛湧遍全身。“怎麼會這樣?!”她痛苦地呻吟著。突然,她“噌”地將劍拔起,再次對準胡大夫的脖子,由於憤怒,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劍於是輕輕地在胡大夫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胡大夫身子微微一顫,朝後退了幾步。
“你這庸醫……救不了櫻兒,我就拿你陪葬!”說罷,又舞起手中的劍。
“蓉兒!不得無禮!”不遠處,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宛如山穀中清脆的鍾聲。
殷夫人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左手負背立於離她五米遠處。那男子身材魁梧,頭上用青紗略挽一髻,一身金絲鑲邊的青色綢衣,右手無名指上,一枚嵌著藍寶石的金戒指發出熒熒綠光,男子眉目清秀,舉止文雅,灑脫豪邁中亦不失彬彬有禮。
“正楠!”殷夫人眼中掠過一絲狂喜,手中的劍不覺“哐當”落地。
那男子走到胡大夫跟前,麵色從容,莞爾而笑,片刻,他拱手道:“在下殷正楠,適才內人救人心切,多有冒犯之處,還望胡大夫多多包涵。”
胡大夫點點頭,又捋了捋胡須道:“老夫也不過是略通曉些醫術,行醫救人,別人問什麼,便如實回答而已,倒不知尊夫人是如此烈性之女子,也罷,也罷!”
“你……”殷夫人正欲上前理論,隻見綠羅從房內走出來,神色匆匆,“老爺,夫人,表小姐她不知怎麼了……她……她……你們快來看看啊!”綠羅滿頭是汗。
“什麼!”殷夫人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迅速向房內奔去,殷正楠、胡大夫緊隨其後。
房內,一群丫鬟圍成一團,急得不知所措,卻誰也不敢靠近床上的那個女孩。
女孩的臉色比來的時候又蒼白了許多,此時她不停地喘著氣,嘴角有一抹暗紅的血,透過淡淡的白紗,她整個身體竟透出一種奇異的銀白色的光。
殷夫人第一個衝了進來,隻見女孩已經奄奄一息,她想要上去抱住女孩,剛觸到女孩的手,體內忽覺有一股寒氣逼來,將她甩出了幾米遠,被剛進門的殷正楠一把接住,兩人皆後退了幾步方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