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是個沒有手機和互聯網的年代,石城人家裏的電視機大多是黑白的,有的家庭買來透明的彩色塑料薄膜條紋紙蒙在電視熒屏上,冒充彩電。電視頻道沒有幾個,主要是收看中央一套和省台電視節目。
石城街道上行駛的汽車很少,小汽車就更少見了,路上偶爾碰到的帆布頂的吉普車,大多是政府機關的公務車輛。跑運輸的大卡車基本上都是國營的,隸屬於縣運輸站。
城裏河街跑得最多的,噪音最大的拖拉機倒是有不少是私人的。建房修路拉建材基本上都是靠這些冒著黑煙的拖拉機來完成的。
電話是手搖的,需要接線員一站接一站地轉接。有事的時候,好不容易打通電話,信號卻極差,需要豎起耳朵,用大嗓門撕心裂肺地吼叫才能讓對方聽清你所要表達的意思。
收音機是大部分家庭必備的。家境好一點的人家,會買一台收錄雙卡機,擺在家裏客廳最顯眼的地方,上麵蓋一方手工鉤織的蕾絲花紋的白色紗巾,算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值錢的家當了。
大街上的老人們每天遛彎,都喜歡隨身帶上一個小收音機,聲音開得山響。新聞聯播、評書、體育賽事直播和戲曲節目等最受他們的青睞。
小型的磁帶卡機也才剛開始流行,年輕人喜歡聽港台歌星的歌曲,尤其是鄧麗君演唱的歌曲最受年輕人的推崇。
“來買喲~~新出的鄧麗君的新歌喲~~甜蜜蜜,愛得甜蜜蜜~~快來買喲~~”
“張明敏的《中國心》,霍元甲主題曲,快來買嘍~~”
……
河街賣盒帶的小販多了起來,店門口擺放著一台日本三洋牌進口四喇叭卡式錄音機,音量調到最大,放著最新的流行歌曲招徠顧客,整條街從早到晚鬧哄哄的。
老人們對這種從來沒有聽到過的鬧心音樂嗤之以鼻,認為都是些靡靡之音,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流毒。他們私下裏擔憂:“這些靡靡之音遲早會把年輕人們給禍害了。這一代年輕人算是完了。國家和民族大業交給這代人,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老人們嘮叨歸嘮叨,可人們都忙著改革變通,沒空去理會他們,這讓他們這些曾經作為中堅力量主宰過社會,叱吒風雲的人物們感到落寞悲傷。
社會已經進步了,改革的春風吹遍了神州,冰封的時代一去不複返,曆史的車輪轟隆隆碾壓向前。
時髦的年輕人們開始穿花衣服、牛仔褲,他們喜歡把磁帶卡機掛在腰間的皮帶上,頭戴耳機聽著音樂,在大街上邊走邊扭動著屁股。身後傳來老頭老太太們不屑的批評聲,他們毫不在乎,屁股扭動的幅度更加明顯,氣得老太太們直翻白眼。
大街上的各種噪雜之聲混雜在一起,繞著魁星樓,穿過橋兒溝、清風溝,在繡屏山的懷抱裏產生共鳴,鑽進千家萬戶的窗戶裏,奏響了時代的變奏曲。
斌起身關上了房間的門窗。
窗外的嘈雜聲,好像被屏蔽了一樣,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變得寂靜無聲。穀子坐在床上,用抖動的雙手捧著竹海寫的字條。
斌靜靜地站在穀子的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穀子。穀子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臉色由白轉青,又快速地紅脹起來,連脖子都變得緋紅。奇跡發生了,十幾天來連續不斷的咳嗽也暫時停止了。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祝你早日康複!竹海”——字條上的字,娟秀有力,一氣嗬成。
穀子想用他所能找到的所有讚美詞來形容它,可是不能,因為他現在太激動了,腦子裏像剛被暴風雨衝刷過了一樣,混沌一片,萬物疏寂。
“穀子,穀子,你說話呀。”斌看見穀子呆坐在床上,故意輕輕推動他的肩膀,笑著說道。
穀子抬頭看著斌,微笑不語,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他瞬間覺得神清氣爽,幾個月來的苦悶煩躁,抑鬱寡歡一掃而光。
穀子覺得眼前的世界又開始變得美好起來了,胸部也不憋悶了,嗓子沒有以前那樣癢了,渾身上下像剛剛洗過桑拿浴一樣輕鬆無比。
穀子大口地喘著氣,他想把肺部裏所有的不適都驅趕出去。兩行字的治療功效遠遠超過了桌子上的一堆藥丸,穀子的雙目變得明亮清澈,他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斌,你是怎麼拿到這張字條的?”穀子平複心情後,仰頭看著站在床前的斌,急切地追問道。
“你不要問我是怎麼拿到的。你先看看是不是竹海的筆跡?如假包換。”斌不慌不忙地賣關子道。
“是的,是的。就是她的筆跡。她的筆跡已經刻在我的腦海裏了。你快告訴我,你是怎麼拿到這張字條的。”穀子焦急地催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