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都要確定她離開了才會開門。
那天,她說:如果他沒有感染艾滋,他們就永遠在一起。後來,他反複思考,總覺得她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如果自己感染了呢?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不管的,她會怎麼做?
這個疑問這些天反反複複地盤旋在腦際,雖然她沒有給出答案,他已經猜出來。越是這樣,他越不想和她聯係,希望用自己的冷淡將她趕退。
他在門後淺淺地呼吸著,生怕一用力就會把肺抽痛。外麵的女人顯得那般無助孱弱,他卻什麼也不能做!似乎再回到了手初斷的時候,絕望彌漫,整個天都在傾塌。
“景軒?”程江南試著呼了一聲,她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吸聲。說也奇怪,明明房門的隔音這麼好,她還是聽到了。她有些激動,一下子站起,用眼睛去對攝像頭。
她的這一聲呼激起了裴景軒的千萬種情緒,整個腸胃身體都柔軟起來,人卻重重一震,越發不能呼吸。
“我知道你在裏麵。”她道,等了這麼久他都沒有出來隻有一個理由,他看到了自己卻不想出來麵對!此一時,她仰高了臉,露出來的是尖細而流露憔悴的臉。才幾天,她就變成這樣子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過來陪陪你。”她低說傾訴著,知道如果他不開門,就沒辦法聽到他的聲音。多想聽聽他的聲音啊!
她把頭傾過去,耳朵貼在了門上,眼前一時迷蒙起來,“我撐不下去了,太害怕太害怕,能不能別讓我一個人呆著,能不能……讓我和你在一起。”此刻,需要安慰的不是他,反而是她。因為自己的一個疏忽,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她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她的話句句都進入他的耳膜,震得他心都糊成了一團,伸手到門把上,差點就拉開了門,最後卻逼著自己轉身,不去理她。
不知道在門上倚了多久,她軟綿綿地靠著門,進入恍惚狀態。背後,有淺淺的呼:“程小姐?”
程江南回頭,看到了老湯。
“程小姐,時間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他道,看到了她眼底的疲憊和憔悴,心也跟著痛了一下。
程江南隻呆呆地看著他,並沒有多少表情,肩膀是垮下去的,仿佛全身的力氣都已經用完,連呼吸都透出了困難。“是裴景軒讓你送我回去的嗎?”她問。
老湯垂了頭。
的確是老板讓他來送她的,還讓他帶了話……
艱難地張嘴,張了數次,都沒把話說出來。程江南這次卻看出了他的意圖,出聲,“有什麼就說吧。”
“程小姐,您現在守在這裏算什麼?憐憫老板嗎?老板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接受您的憐憫?您這樣隻會讓他難堪。”
這話,說得程江南臉上一陣陣熱烘烘地燙,她這些日子裏一心想著他的情況,卻忽略了他的驕傲。老湯的話讓她尷尬,尷尬到無地自容,唇咬在了一起,指也捏成了一團,卻還想澄清,“我沒有憐憫他……”
“沒有憐憫那就是交換了。因為老板幫你擋了那一針,所以才會過來的吧。這種交換對於老板來說,等同於施舍!”
老湯並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怎麼今天這麼能說?他的每一句話都似巴掌,重重地轟在她臉上,轟得她不成人樣!
“老板從來不需要施舍,所以,請您離開吧,別搞到最後,讓他不舒服。”
老湯努力背著這些話,差點演不下去。跟人說難聽的話,他可還是第一次。
程江南不語,頭耷拉了下去,已經無臉見人。連老湯都這麼看,自己真的很糟糕。好久,她才點頭,“好,我走。”
她朝外走去,留下一副孤零零的背影,看在老湯眼裏,無盡心疼。他隻能無力地搖搖頭,站在原地長籲短歎。直到她的影子消失,才去打裴景軒的電話:“程小姐已經離開了,您要求我說的話……也說了。”
那頭,久久無語,呼吸卻比平日要粗重。片刻,隻傳來一聲低低的:“嗯。”
程江南回了學校,站在宿舍的陽台上,呆呆地看著遠方。夕陽如血,撒了半邊天,她的心,亦滴著血。裴景軒不希望她過去,她便隻能站在這裏張望,這個方向,對著他的公寓,卻隔了無數高樓大廈和道路樹木,連他的氣息都無法感知。即使如此,她都不願意離去,隻如枯槁一般,幾乎要站上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