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混沌初長成鳳抓手嚇跑求
時年東都城,端的一副足富好光景,城外四十餘裏皆遍植楊柳,粉牆朱戶,良田千壟。城內甕城三層,屈曲開門,傍有惠明河,直通蔡州,每日河上商船漁戶往來頻繁。東華門外,市井最盛,凡飲食、時新花果、魚蝦鱉蟹、金玉珍玩、衣著,無非天下之奇。禦街兩旁店鋪林立,甚麼孫好手饅頭、醜婆婆藥鋪、唐家酒肆、棗王家金銀鋪一應齊全,每日裏客來客往,甚是繁華。
每坊巷三百餘步,有軍巡鋪一所,鋪兵五人,每管治些個水火之事、疏導人車、守衛商鋪等大情小事。
這一街巷多則九、十鋪,少則三、四鋪,分派有一‘鋪頭’統領。偏禦街最是繁華,整街共十鋪,這鋪頭姓潘,大名潘大頭,主籍清河鎮,生得是虎背熊腰,身高馬大,一身好武藝,且為人很是豪爽又仗義,那等欺行霸市言行從不曾見,很是為禦街商販敬仰。
這潘大頭年四十出頭,膝下無子,唯有一女,閨名金蓮兒,端的是腰兒嬌嬌,臉兒俏俏,有詩為證:
香腮染赤,雲鬢浸墨,春蔥玉指如蘭花,雲袖輕擺招蝶舞,纖腰慢擰飄絲絛,行雲流水若細柳。
長得一十五時,已是花容月貌、身姿嫋繞,每上街定有無數少年公子尾隨觀瞧的,如今已是二十有一,卻並未相配人家,看官道是為何?待說書的慢慢道來。
卻原來這潘家小娘自幼失了母親,被個潘大頭放養長大,每日裏無人教導‘女誡、婦德’之事,偏這潘大頭有個妹子嫁作武家婦,添做兩男,略長潘小娘兩歲。這武夫人因憐哥哥每忙於公幹,無力照理幼女,接自身旁代為調、教。頭一年頗有心力,也略有小成,把個七、八歲小娘教導得知書達理、行為淑雅,偏這武夫人遇上了‘傷肺’之病,唯恐轉作‘肺癆’,半年不待見人,那潘小娘每跟著兩位表兄上竄下跳、爬樹掏鳥、翻山下河,不消一月就弄成個‘假兒郎’。待得武夫人病愈出門,招來一見---黑瘦一泥猴舞著根燒火棍跟在武大武二身後,好容易續得頭發絞做壺蓋頭,溜黑一張小臉唯見兩眼晶亮,咧著個嘴兒露兩排紅哄哄的牙床並缺了上下的門牙。
武夫人扶額暈暈不止。正待好生管教一番,那小娘得不一聲竄出老遠,舞著棍棒不教管束,直稱自家“男兒大丈夫,怎待女娘裝束?”並招了武大武二,假山子上拚殺去了。
武夫人管了兩三回,並不生效,連帶兩個兒郎也不聽老娘的言語了。又加不是自家閨女,不好打罵,無力將個潘小娘送回哥哥家。
從此更是野翻天了,每日裏跟著阿爹晨練,這潘大頭起先不以為意,瞧自家孩兒有資本,更是不遺餘力地指教拳腳棍棒,練得三四年,已是大有所成,每日裏帶領街巷上的孩童們野地裏瘋玩,也樂得潘大頭清閑。哪知那日裏玩瘋了回來,臥房裏洗澡換衣時高叫不止,把個潘大頭驚得闖將進去,正瞧著潘小娘穿著肚兜並褻褲,手捧皂色粉邊絹褲臉上惶惶不已,那褲襠之間一抹子紮眼的黑紅竟是葵水初至。潘大頭此番才覺察自家孩兒是個閨女,且已成人。
此後並不許小娘再習武藝,也請了間壁的嬸子媳婦每教小娘針線女紅,換了女孩兒裝扮。偏這小娘野慣了,拿個針倒似耍刀劍一般,別人家規規矩矩刺花縫衣裳,她捏著個針頭紮來紮去,嘴上哼哈不已,一會子變作飛針,一會子扯著線頭當作流星‘針’,把個教導女紅的師傅紮得躲閃不及,紮作好幾個針眼兒,並不敢再教潘小娘了。
潘大頭雖氣極,卻不怎忍打罵,所幸那小娘雖愛動卻還知疼阿爹,見阿爹為自家氣得犯心疼,應了從此做女兒狀扮,隻舞刀弄槍並不願耽擱。潘大頭無奈隻得應了,如此此女越發長成,竟不似人家女兒裹腳,長得十五歲妝扮出門,頓時驚呆了街坊四鄰,有酸腐公子且做了形容其樣貌的雜詩,一時間上門求親不勝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