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以前,那個星月皎潔的夜晚,曾有人一起攜手,站在圓月之下同在。
那時候的一切都是那般安逸祥和,寂靜無聲,然,他們卻並不需要那麼多的言語,一顰一笑,抬手投足之間,他們已然可以明白對方的心思。
抬起手,任月光灑滿手心,再從指縫中流瀉而去,清涼而靜淡。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若是此生,真的能有這麼一個人可以一生相伴,又還有什麼能比這更幸福的?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晚風浮動,暗香疏影。
她輕啟朱唇,聲音輕緩涼薄,帶著一絲決絕和清冷的氣息。
便是從那時起,這句詩就是她最愛的一句。
浮華亂世之中,他們雖隻是滄海一粟,然他們置身之處卻是凶險萬分,所以彼此心明如鏡,終究會有卷入江湖之中的那一天。
相伴一生,本就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難得。他們今生不求一生安然相伴,但求如星辰日月,即使是遙掛天邊,也要相互指引,相互作伴。
本以為,退步到這種地步,就可以心滿意足了。卻不想,即使如此,仍然是一種奢望。
人生坎坷,命運多舛。
最後,仍然是一場不可逃離的生離死別,卻是來得太早了。
這兩年,太過沉重,而這些沉重悉數都沉沉地壓在了翎瑤夫人一個人身上,即使別人想替她分擔一些都沒轍。因為她不願,也不能。她不能讓他人有分享陸府的機會,因為她要保全陸府,將它完好無缺地交到陸雲韶手中。
“當初,少爺在老爺與夫人大喜之日離家出走,引起了很多江湖人士的猜忌,他們都說夫人是紅顏禍水,妖禍投生,說少爺是因為夫人才離開家的。那些日子,夫人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裏,終日鬱鬱寡歡,從無笑顏。沒過多久,老爺病逝,眾人又傳是夫人下的毒手,目的是私吞陸家家業。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老爺頭七,上門問罪的客人見少爺仍未回府,便逼著夫人交出老爺的玉印。少爺也知道,陸府商號的所有生意,都必須有陸府的玉印為證。說實話,之前我和寒之也對這位年輕的夫人略有成見,可是老爺吩咐了,他走之後,一定要盡心盡力地幫助夫人,照顧夫人。那日,夫人一身素縞,由我和寒之陪著出去見眾人。細細想來,那還是夫人入府以來,第一次出麵……”
翎瑤夫人為當今三大美人之一的傳聞,便是從此傳出。
那些在場的人見著翎瑤夫人,無一不是驚歎萬分,他們投向翎瑤夫人的眼神各有不同,讚歎的,諂媚的,貪婪的……可是翎瑤夫人卻始終鎮定如山,麵不改色,說話聲音鏗然有力。
“實不相瞞,我對陸府的家業無一絲貪欲之心,我一區區女子,原本隻想嫁得一夫,安度一生,如今老爺病逝,我雖是弱質女流,卻也不能眼看著他人吞分陸府家產!”
就在眾人猶豫之際,翎瑤夫人已抽出袖中匕首,毅然劃向自己蔥白細嫩的手臂,頓時鮮血直流,滴進麵前桌上的酒壇中。一旁的夏亦和寒之見了,連忙上前扶住她要替她包紮傷口,卻被她斥退。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翎瑤夫人抱著酒壇走下台階,將壇中的酒分別倒給各商號的負責人,以及一些上門尋事的領頭人,最後留了一碗給自己。
“今日我當著諸位的麵立誓,若我日後有染指陸府家產之心,必遭天譴,死無全屍!”翎瑤夫人說得極其平淡,眼神卻如寒冰初降,冷冷地掃過眾人的臉龐。
她必須將這些人,這些臉全都記下來,因為在日後,他們不是她的幫手,就是她的敵人。
“可是,陸府的玉印我不能交出,老爺曾有囑托,讓我將它轉交於陸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況,我如今好歹是陸府的夫人。在陸少回府之前,任何打玉印主意的人,都將成為整個陸府的敵人!至於我究竟有何居心,不妨請在場的諸位一同監督,如果我有二心,諸位大可取了我的性命去。如若諸位信得過我,就喝了麵前的這碗酒,從此,你們還是陸府的夥伴。”說罷,舉起手中的碗,一飲而盡。
至始至終,翎瑤夫人的語氣都是不疾不徐,波瀾不驚,平淡無奇,像是在說一件極為輕鬆的事,可她說的每一句話,卻又字字珠璣,如石錘心,狠狠砸在眾人心上。
他們以為這位新夫人不過是個平庸的女子,最多就是長得好看了些,為了陸府的家業而甘願嫁給年長自己這麼多的男人。卻不想,她說話時的氣質,竟是這般威懾人心,讓人不敢直視。
陸府商號幾個重要店鋪的老板和負責人,本就是陸府最忠心的下人,對陸府忠心有加,此時聽翎瑤夫人如此一說,頓感慚愧,端起麵前的酒飲下,然後朝翎瑤夫人行了行禮,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