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未敢走得太近,隻是遠遠地看著她,透過竹舍的窗子看進去,看到那一襲白裳的女子獨立窗前,輕紗覆麵,麵紗邊沿綴著的水晶珠反射著燭光,在晚風中閃閃搖曳,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聽得見她聲音戚戚然,涼入骨髓。
“去年山下折紅枝,一枝複一枝。今年愁悵剪青絲,啼痕浣素衣。花與萼,兩參差,似人永別離。此生相見本無期,相思莫再思。”
隨後她反反複複念著一句話,竟是那句“此生相見本無期,相思莫再思”,一聲比一聲冷,一聲比一聲傷,然卻也鏗然鏘然,最後她居然輕聲笑了,笑得淒婉。然後她轉身走到桌案前,執起筆在紙上寫字,風中獨立孤獨孑然的樣子映入腦海,揮之不去。
洛夜白隱在黑暗之中,隻覺心頭湧上一絲微微疼惜。
這塵如語究竟是怎般的女子?都傳她冷漠如冰呢。
那夜,他潛在黑暗中,看了她很久,卻是怎麼也看不到她輕紗下的麵容。他抬頭看了看夜色,估計著差不多寅時了,便折身回到了客棧與聶涯兒會合,兩人一同去探楚老板的船舫。
再見她,亦是她第一次見到他,便是在上個月陸府之宴前夜。那夜,她隻略施小計就引得顏紫南以及莊中的幾個叛徒上鉤,隻是塵如語不知,在穀若煙等人進入後院之前,他就已經到達。他自恃輕功在當今武林無幾人能及,所以那晚穀若煙剛一從船坊離開離開,他便又潛入莊中。
想到這裏,他不禁在心中哀歎,自己何時成了這樣的人?總是夜探一個女子的住所,而且還有些樂不知疲的感覺。
那晚的塵如語,依舊素華如月,折了竹枝作劍,舞出的劍招依舊劍氣淩人。那套劍法他越看越是覺得眼熟,一時間卻又忘記在哪裏見過。然後折身回到山莊內與穀若煙會合,似是剛到的樣子,再跟上顏紫南又一次去了後院,再到那裏就正好聽到她在和穀若煙對話,說了句“遇事不驚,臨危不懼,好個洛夜白”,說話的樣子堅決冷傲,氣勢非凡,好一副冰凝山莊莊主的氣派。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一抹冷魅的笑。
“莊主若真是想一表歉意,不如請洛某到貴莊坐上一坐。”洛夜白說著看向塵如語,卻不料塵如語眼神陡然一冷,眼角笑意盡收,“七公子有要事在身,如語不敢再耽擱,七公子還是先處理聽七樓的事,至於蠱毒一事,如語自有對策。”
話說到此,站起身對著門外喊道:“冰嵐,命人給七公子備兩匹最好最快的馬,莫耽擱了七公子回聽七樓。”說罷向洛夜白微微行禮道別。
洛夜白看著塵如語決然而去的身影,忍不住苦苦一笑,輕聲自言自語:塵如語,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聶涯兒看不透主子的心思,隻能站在一旁看著洛夜白看向塵如語那稍有留戀的眼神,小聲嘀咕著:“再看再看,眼睛要看直了……”
額頭冷不防地被敲了一記,洛夜白瞪著他,眼神冷漠:“怎麼?跟那個冰嵐打情罵俏還沒打夠是吧。”
“公子你別胡說啊,根本沒有的事!”洛夜白的一句話噎得聶涯兒直翻白眼,使勁扯著洛夜白的袖子嚷嚷:“我不過是想幫公子側麵了解一下那個塵莊主,我哪知道那小丫頭那麼古怪,嘴巴那麼厲害,我居然被她蒙了,讓她反將了一軍……”
“聶涯兒,你可知什麼叫越描越黑?你的臉上開了很多花你知道嗎?”
“什麼花?”這小子竟然傻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桃花。”洛夜白說罷,一揮折扇,輕搖著走出包廂,身後的聶涯兒滿臉赧然,“公子公子”地叫著追了上去。
“通知蘇煥,讓他放下手裏所有任務,立刻趕回聽七樓查清這支綠色令之事,我留在瓊花城隨時和他聯絡。”洛夜白側身對聶涯兒說著,眼角是毫不掩飾的笑意。
“公子,你沒搞錯吧?你真的要用蘇無賴?”聶涯兒滿臉的不可置信。
“那你覺得整個聽七樓中,還有誰比他更有能耐嗎?除了他又還有誰能忠心幫我辦好事?”
“公子你就自欺欺人吧,他哪是忠於你?他是忠於錢呐。”聶涯兒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洛夜白卻並不在乎,“那給他錢就是。總之我暫時不能離開瓊花城。”
聶涯兒知道自己勸不了他,多說無益,隻得連連搖頭,跟在洛夜白身後唉聲歎氣道:“衝冠一怒為紅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