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棠聞言明顯一愣,接著神色卻黯淡下來:“是。”
“怎麼提起三姨娘,三姐姐卻好像不太高興?”葉清溪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葉清棠苦笑著搖頭:“我隻是沒想到九妹妹會提起這件事,你自幼不在府中,想必是不知曉的,雖說我的生母是三姨娘,但我卻不能叫她一聲娘。”
“原來是這般,我竟然不知曉,”葉清溪故作驚訝地掩住口,又歉意地看向葉清棠,“三姐姐千萬別惱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其實葉清溪之所以提起這個,是想知道葉清棠對於自己生母的態度。
與人相交,品性是一方麵,而品行則是另一方麵,葉清溪不願意與連自己生母都會嫌棄或是輕視的人相交,縱然早就知曉這個時代的規矩,她仍然不能接受。
葉清棠雖然神色有些黯然,卻並無羞惱或躲避之意:“這並不是九妹妹的錯,隻怪我自己不能在姨娘麵前盡孝。”
“這更不是三姐姐的錯,三姐姐也快別難過了,咱們這盤棋還未下完呢。”葉清溪有意試探,卻無意叫葉清棠為此難過,因此忙笑著將葉清棠的注意力放回到棋盤上。
葉清棠趕緊收起心思,繼續審視棋局,隻是縱然如此,心中也難安寧,不多時便是慘敗:“九妹妹棋藝了得,是我輸了。”
“是三姐姐讓著我才對。”葉清溪笑得開懷,她前世隻在讀書的時候玩過圍棋,技術非常爛,僅限於知道圍棋的規則,以及如何讓自己看起來像是熟手。
是後來到了這裏,在鈺清庵的第一年,葉清溪的處境並不算太好,除了努力吃透那些佛經,和適應這裏的生活,葉清溪便開始擺弄這些棋子,因為這樣可以讓她心靜,讓她覺得其實這裏的日子也很平靜。
之後葉清棠又與葉清溪閑聊了一會兒,直到臨行前,才突然正了神色:“有些話,我說給九妹妹可能有些不太合適,但若憋著,我卻也難受得慌。”
“三姐姐有話不妨直說,在我這裏,三姐姐不必顧及那麼多。”葉清溪也跟著嚴肅起來。
葉清棠握著茶杯思量片刻,才鄭重地道:“九妹妹才回府,許多事可能都不清楚,長輩所言未必就是對的,但長輩終究長輩,忤逆長輩的事終歸是不好的。”
“三姐姐的話確實有些道理,隻是我也想問三姐姐一句話。”葉清溪歎了口氣。
說出了想說的話,葉清棠也鬆了口氣:“你說。”
“三姐姐在府裏這些年來,可曾說過忤逆長輩的話,做過忤逆長輩的事?”葉清溪轉頭看向窗外,此時正值盛夏,縱然有風吹進來,也送不進涼爽。
葉清棠微愣,繼而搖頭:“我凡事合乎禮數,大概是不曾吧。”
“那母親或是父親可曾多看三姐姐幾眼,或是多關照三姐姐些?”這些話葉清溪本不該急著說,因為未免有些傷人,但既然葉清棠已經鼓起勇氣和她說了這些話,葉清溪也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葉清棠的神色頓時染上了落寞,她循規蹈矩多年,自問雖不能做得十全十美,卻也從未叫長輩擔心,可縱然如此,父親卻幾乎從不過問她的事,母親更是鮮少提及她,她的存在,便好像不存在一般。
“三姐姐,有些事須得靈活應對,”葉清溪安慰地拍了拍葉清棠的手背,含蓄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對與錯,有時候不在規矩,而在人。六姐姐是母親的親生女兒,自然多得幾份關照,這與六姐姐是否懂規矩並不甚大幹係,隻因血緣擺在那裏。”
說到這裏,葉清溪微微停頓片刻,等葉清棠不得不露出讚同的神色,這才繼續道:“五姐姐為人圓滑,寧願得罪姐妹們,也要在母親麵前扮乖巧,母親就算不是真心疼她,卻至少表麵上也要和顏悅色。”
葉清棠垂著頭,臉上的神色越來越不好看了。
“七姐姐活潑,八姐姐沉穩,兩人一唱一和的比什麼都好聽,母親能不笑臉相對?”葉清溪與這些人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要注意到這些並不難,“四姐姐性子像是有些涼薄,禮數卻是周到,母親沒道理拿這樣性子的人出氣,所以一般也不會刁難;十妹妹隻有七歲,是家中年紀最小的姐妹,你說母親能怎麼對她?”
此時葉清棠緊緊抿著唇,雙手絞著帕子,仿佛十分窘迫。
這些她自然都是知曉的,她也知道自己確實比不過其他姐妹,可若讓她學著姐妹們,她又當真是學不來的,不然她的處境也不會這般窘迫了。
“三姐姐,不是誰都值得你以禮相待,更不是每個人都會以禮還禮,”葉清溪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葉清棠,神色也十分嚴肅,“以德報怨,固然彰顯其氣度非凡,可既然有‘怨’,便不可能人人稱‘德’。況且,若以德報怨,又何以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