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護國公和鎮西王在河間府對持,自此天下大亂。護國公奉太後詔書,告令天下,言道:鎮西王不顧先皇隆恩,乘小皇帝狩獵之機,脅持小皇帝,圖謀篡位。故太後特意頒布詔書,號召各地兵馬,取鎮西王首級以救皇帝,掃清大明逆賊;與此同時,鎮西王也讓韓先生向各地州府發布了檄文。鎮西王在檄文中說太後,穢亂後宮,私通外戚,並垂簾聽政,排擠皇上,暗使朱氏江山易姓,以致天怒人怨。鎮西王在檄文的後麵規勸各地的所謂忠貞臣民,團結起來,齊心協力,響應自己的號召,以阻止太後野心!
由此大明天下陷入了兩派勢力的混戰。一派以太後和護國公為首,占據兩京,湖廣,以及江南等南方的大片地區;另一派則以鎮西王為首,占據山西,陝西,以及四川等西部大部分地區。兩派勢力各自為政,一邊招兵買馬,一邊互相詆毀,故兵禍綿延,百姓痛苦不堪。自一開始,兩者實力不相上下,便一直在河間真定兩府對峙。
趙遠長見實在難以取勝,便與護國公商議道:“父親大人,鎮西王那老賊老奸巨猾,我軍連日進攻,始終不能克敵製勝,不如父親暫守河間真定,讓孩兒前往湖廣督帥兵馬,進取陝西,搗其老巢,撼動其後方,以亂起前方的軍心!”
護國公早有此意,聽了趙遠長的建議,點頭道:“我兒之言深合為我意。為父早已經籌謀多時,在江南一帶已經征調數十萬兵馬,我兒若能親自前去,必能打破眼前的僵局。為父已經建議,我兒此去領軍,最好沿江而上,集重兵於襄陽,先占南陽,後指西安,必然能出其不意!”
趙遠長聽了護國公之言,連連點頭,讚道:“父親深謀遠慮,孩兒必定不負父親的重望!”
然後趙遠長起身領命,轉身回到自己營寨,趕緊安排各項相關事宜。
卻說趙遠長帳下有一位參軍,姓唐雙名繼書,由於熟知謀略機智,所以深得趙遠長的器重。唐家乃是書香門第,但是一連幾代,都隻曾做到七品縣官,唐繼書二十五歲時中舉,無意中與趙遠長相識,被趙遠長留在了帳下任參軍,並且特意升為正五品。唐繼書妻子姓蔣,是漢口鎮一家商人的女兒,兩口子自成婚以來,感情頗為融洽。唐繼書隻有一個獨子,由於希望兒子以後能一飛衝天,故唐繼書為兒子取名一飛。
唐一飛天性聰明,兩歲能吟詩,四歲時便表現出過目不忘的本領,所以深受唐繼書夫婦的寵愛。唐繼書為了實現望子成龍的願望,專門為兒子請了一位先生。那先生姓陸,本是唐繼書的同窗好友,也頗有學問,深得唐繼書的賞識,隻是時運不濟,每次考試均是名落孫山。陸先生無奈之下,隻得應了同窗的邀請,在唐家專門負責檢查唐一飛的功課。
趙遠長在河間府作戰時,唐繼書一直在京城家中養病。一天晚上,唐繼書接到趙遠長的書信,拆開閱讀之後,便與蔣氏商議道:
“今天下午,趙都督已經在河間下令,讓各部將校做好準備,馬上隨他趕往襄陽。趙都督還特意寫了一封書信過來,吩咐我趕緊準備一下,趕往襄陽協助管理糧草押運的事情,趙都督對我有恩,我這是不得不去。以後便由夫人你一人在家主事。你一定要告誡陸兄,要他嚴加督促一飛的學業,如今正是戰亂之際,應該讓一飛抓緊時間讀書,等到了戰亂平息之後,必定需要有學問的人來主持時局,那時候他的發展機會可就大了!”
唐繼書話音剛落,唐一飛手中拿了一本書便走了進來。此時唐一飛已經年逾十歲,但是身子瘦削,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唐一飛在門外聽見父親說要去襄陽府,忙央告唐繼書道:
“爹,孩兒最近在家中書也念得累了,現在既然爹爹要出去,孩兒也想跟著出去走走!”
蔣氏聽了,忙輕聲斥責唐一飛道:
“一飛,你爹爹並不是出去遊玩,而是去打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戰場上很混亂危險,你爹根本沒法照顧你,你就不要煩你爹了,想玩就在家裏玩吧!”
唐一飛卻執意不肯,對蔣氏道:
“娘,你們平常都教導兒子,讀書人應該心懷天下!了解時局,現在孩兒正是聽說爹爹要去打仗,所以才想要跟隨爹爹前往,看看這時局到底是怎麼樣!孩兒還沒有看見過真刀真槍打仗的樣子,就想要去看看……”
恰好這時,陸先生正好路過後院的門口,唐繼書透過窗簾看見,便喊住陸先生,讓他進屋子來,然後對陸先生道:
“陸兄,一飛跟著你念書也有不少時日了,在下一直很忙,也沒有時間過問一飛的情況,今天正好乘這個機會問一問陸兄!”
陸先生見同窗過問,忙笑答道:
“唐兄,貴公子真的是聰明過人,不但博聞強記,而且深刻透徹,真是在下生平僅見的神童啊!”
唐繼書聽見陸先生稱讚自己兒子聰明,心中自然十分喜歡,得意地拈著胡須笑道:
“陸兄過獎了,犬子的成就應該和陸兄的辛苦教導是分不開的!”
然後唐繼書又向陸先生說了唐一飛想跟隨自己到前線去的事兒,並征求陸先生的意見。陸先生聽了,仔細打量了一下唐一飛,但見唐一飛態度很堅決,他想了想,點點頭,轉頭對唐繼書道:
“在下以為,一飛的想法的確很好!現在一飛的年齡也不是很小了,雖然他天賦稟異,但是老是讓他呆在家裏念書,時間久了,也未免會落入迂腐,不如讓他出去見見世麵,既可增長一些見識!又可培養一飛的膽識!若是唐兄不怕妨礙,在下願意帶著一飛前往,這樣也可以不耽誤一飛的學業!”
唐繼書聽了陸先生的話,低頭想了想,點點頭,表示同意說:
“既然陸兄也這麼說,那好吧。明天一早,陸兄就帶著一飛,跟隨我往前方戰場上去看看,順便鍛煉一下一飛的膽識和眼界,隻是陸兄可千萬要注意一飛的安全。”
蔣氏見夫君已經同意,也不好勸阻。第二天一早,唐繼書收拾了行禮,帶著一隊衛兵,將陸先生和唐一飛安置在一輛馬車上,並調撥了十來個衛兵專門保護二人,然後一行人出發往襄陽而行。
唐繼書一行人到了襄陽以後,趙遠長便立刻令唐繼書負責向前線押運糧草,唐繼書得了令牌,回到營帳,安排陸先生和唐一飛跟隨糧隊,負責看管馬匹糧草。
此時趙遠長的先頭部隊已經抵達襄陽,正準備開赴南陽,卻被鎮西王的親信手下—夏侯將軍帶著數萬兵馬趕來,擋在新野。兩軍在新野附近展開了激戰,雖然各自都使盡了吃奶之力,但是卻如同在河間府的戰役一樣,仍然是不分勝負,又形成了膠著的局麵。趙遠長不得已,隻得下令大軍在襄陽府暫住,並下令各地調集大量軍糧物資,準備發動一場新的大戰。
三天之後,趙遠長親自帶領大軍,趕往新野縣境內白河側麵的豹子坡。早已經有探子來報,說鎮西王的部隊也已經趕到豹子坡前,趙遠長立刻下令,讓部隊駐紮在豹子坡的小山丘上麵。剛好夏侯將軍也已經率領部隊到達豹子坡,見趙遠長的部隊已經站住高地,夏侯將軍便令部隊在山丘下麵的空曠平地上擺開陣勢。趙遠長手提厚背大刀,站在小山丘上觀察著下麵夏侯將軍的兵馬陣地,但見夏侯將軍全身披掛,正站在陣地中心,對著趙遠長冷笑。夏侯將軍在自己的陣地前麵布置了兩隊狹長的長槍兵,後麵則滿是張弓搭箭的弓箭兵。兩人虎視眈眈,均不敢輕舉妄動,互相尋找著對方陣勢的弱點。
要到午時時分,趙遠長的部隊中忽然傳來三聲炮響,緊接著一群步兵推著滾木衝了出來,滾木在步兵的推趕下沿著斜坡向下飛速滾動。夏侯將軍見狀大吃一驚,立刻揮刀,令長槍兵頂住滾木,後麵的弓箭兵則向趙遠長的步兵齊射。趙遠長卻忽然大喝一聲,帶著大隊騎兵如狂風一般飛馳而下。隨即,趙遠長下令全軍猛攻,一刹那間,兩軍混戰,喊殺聲驚天動地,刀槍交擊,血肉橫飛……。
一直混戰了整整有一個時辰,夏侯將軍見敵人占據地理優勢,自己這邊的人已經死傷過半,隻得下令後撤。趙遠長見敵人後撤,自然不肯放鬆,喝令追殺。夏侯將軍帶著殘兵敗將,一路狂奔,一直逃出三十餘裏,方才遇上自己的接應部隊,這才停下來,整頓兵馬。
趙遠長見敵人來了生力軍,不敢再追,下令安營駐紮,讓部隊修整。趙遠長又令人通知唐繼書,讓他迅速安排人馬,向前方營寨運送糧草。唐繼書收到軍令,不敢怠慢,親自帶隊,押送著滿載糧草的馬車,向前方緊急輸送。
陸先生和唐一飛坐在馬車上,跟在糧隊後麵,行到豹子坡,便見到了剛剛經過了一場血戰的戰場。唐一飛透過車窗,見到眼前的滿地屍身,血流成河,真正是人間地獄的殘酷景象,不禁打了個寒顫。陸先生見了,讓馬車停下來,他和唐一飛都從車上跳下,仔細打量眼前的戰場,但見方圓數裏的草地上,全是殘肢斷腿,鮮血染紅了整個地麵,一陣陰風吹來,死寂的草地上發出沙沙的恐怖聲,彷佛偶爾還可以聽見破碎的身體裏發出的呻吟。唐一飛看著眼前的血腥場麵,半張著嘴,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陸先生則不住地搖頭,口中喃喃自語。
這時候唐繼書轉過頭來,看見陸先生和兒子震驚的樣子,他害怕自己的兒子受不了這樣的恐怖,便縱馬來到兩人的跟前,對陸先生道:“陸兄,你們現在算是真正見識到了戰場的殘酷,一飛也隻需要了解一下就行了。若是再往前走,我害怕到時候會遇到敵人,擔心你們倆的安危,不如你現在就帶著一飛回去吧!”
其實陸先生剛開始也是想來看稀奇的,沒有經曆過戰場的人總是幻想自己也會是英雄。陸先生此刻親眼目睹了眼前的慘烈,早已經嚇得發抖了,聽見唐繼書這般說,趕緊連連點頭道:“好,好,唐兄,為了一飛的安全,我這馬上就帶一飛回去!”
唐繼書點點頭,轉身讓手下牽一匹戰馬過來,將唐一飛抱上馬,然後催促陸先生快上馬。陸先生不敢怠慢,翻身上馬,與唐一飛同乘一騎,調頭往襄陽回去。一路上陸先生快馬加鞭,一直飛奔到襄陽城內,陸先生心中才略微安穩些,對唐一飛道:“一飛啊,你也見到了戰場是怎麼樣的悲慘。咱們現在就趕回京城去!以後你可要更加好好的念書,爭取做了大官!千萬不能像戰場上那些無名士兵一樣,死在荒郊野外,無人問津!”
唐一飛卻搖搖頭道:“先生,既然咱們都出來了,何必在乎那一朝一夕的功夫,晚幾天回去也是一樣的。不如咱們乘此機會在外麵遊覽一番?”
陸先生聽了,皺眉答道:“這兵荒馬亂的,到那裏去啊?”
唐一飛答:“學生以前不是常常聽先生說,江南一帶不但風光很好,而且能人輩出,不如我們這次就乘這個機會,到江南走走,看看那裏的風光也好啊!”
陸先生是京城人氏,由於家境並不富裕,對江南風光雖是傾慕已久,卻苦無遊資,此時聽了唐一飛的一番話,便有些心動,想了想,緩緩點頭道:“這樣也好,你久居北京,卻從來沒有看見過南京的模樣,南京以前也是我大明國都,富庶繁華不亞於紫禁城。南京肯定有不少的好去處,若是你真的很想,那為師就帶你去南京看看!”
然後陸先生調轉馬頭,往南京方向走。數日之後,兩人到了廬州府地界上的黑茅鎮,此時天色已晚,陸先生決定在黑茅鎮的黑茅旅店中歇息一夜。
黑茅旅店臨街而立,隻要推開窗戶,對街麵上所發生的事情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陸先生要了間上房,然後叮囑旅店的大娘打點熱水來。兩人剛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下來,便聽見街道上傳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陸先生站起身子,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向下看,但見下麵的街道上火把通明,一群兵丁正押著幾十個青壯年走過來。那些青壯年被反綁了雙手,又有一條粗繩子綁在了每一個人的腰間,在兵丁的監督推桑下依次前行。其中有不願意聽話的,便被旁邊押看的兵丁用刀背砍著背脊。押解的兵丁一邊推桑,口中還不斷地吆喝大罵。
唐一飛擠在陸先生的身邊,將頭伸出窗戶,看見下麵發生的情景,問陸先生道:“先生,那下麵那麼多的人都在幹嗎啊?”
陸先生搖搖頭,長歎一聲道:“看情形,應該是抓壯丁吧!”
唐一飛繼續好奇地問道:“抓壯丁?為什麼要抓,而不是征呢?聽我爹常常說征兵,卻沒有見他說過抓兵的!”
陸先生摸著唐一飛的頭答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前方戰事殘酷,你也看見了,每一仗打下來,兵員的損失都會很大,所以前方需要不斷地補充人馬,但是現在這世道,很多年青人都不願意上去打仗了。趙將軍為了爭奪整個戰場的勝利,隻有通過抓壯丁的方式來補充兵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