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在黑夜裏除了幾盞奚落的小燈泡燈掛在路樹上顯得昏黃，就剩下天空裏幾點寒星閃亮著。尤其在深夜一望無際黑暗，看不見遠山的輪廓。憑著微暈的燈光、淡淡的月色依稀還可以分辨落地上楓葉的顏色。
然而，這一路像是沒有了盡頭~
徐書齊在想，究竟是他舍不得這難得出遊的一刻而睡不著，還是韓小玫另有所安排的拉著他大半夜的在這山路上漫遊，體味著從來沒有過的夜遊活動，又或者是她隻是一時心血來潮的想與他漫步在這鋪滿落葉的山坡路上隻為了聽聽這踩在落葉上悉悉碎碎的聲音。
她的表情很多變，總是靈動的迷人的眼睛裏，閃爍著太多他解讀不出的信息。看著她來來回回的在自己身邊跑跑跳跳，開心的笑著，冒著熱氣的白煙從嘴裏淡出也在她的臉龐圍繞。這個時候她笑的美麗，不同於剛剛在小木屋裏獨自泡著溫泉在溫暖的蒸氣中落寞的沉思。更加不同於她安安靜靜的伏在他的懷中不言不語。
幸福在此刻，就像牢牢的緊握著她的手一樣的鮮明，卻在這一條看似沒有盡頭的路途中有了隱隱約約的透著悲傷，從幸福到悲傷…原來隻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轉折。
不可思議啊~
這種感覺不斷的從隱約中逐漸的鮮明，不是來自於他對自己身體的不安…而是來自於韓小玫的眼睛…來自於她每一個他無法判讀的表情!
就這樣緊緊握著她的手，隔著手套感覺不到她的溫度，可是知道她的手並不大，輕易的握在手中~
[大半夜的這麼開心~]眼前的小姑娘，拉著他的手轉了圈才靠在他的身邊~
[…那個腳踩在樹葉上的聲音，比起雨聲有感覺多了…真是神奇!]
[我也這覺得…]緩慢著踩著
[嘿嘿…]撒嬌的牢牢抱著徐書齊的手，努力的把自己想像成一隻無尾熊
[嘿嘿…你還嘿嘿嘞…半夜不睡的，就為了這個阿??]他推了推她的額頭
[當然不是阿…這隻是前奏!!好聽的音樂還在後麵呢?]
[音樂???]
[我們再往前走，一直走到沒有路燈的地方，就會看見一間叫”梵穀”的店…]
[梵穀….是畫吧…]果然是個想像力很差的人
[不是…就是一間店啦…就那一間店阿…我跟你說過的….]
[老板娘很漂亮的那間店….]忽然像是亮了一顆燈泡似的想了起來
[就這個你記得最清楚!!!]扁嘴、吃醋向來都是不好看的表情，但她還是很美麗
隻能很無奈用雙手做出暫停的手勢
[那…你怎麼會知道有這個地方?]
[去年的夏天來的…夜裏熱的睡不著，跑出來找螢火蟲….糊裏糊塗的就走到哪裏，遠遠的聽見就覺得哪裏冒出了幸福的音樂，我被吸引了，走了進去….才知道原來…老板娘叫葉梵，老板叫何穀…所以那間店才叫梵穀。他們說這是愛的印記…還笑著說下次如果我來了沒有找到這間店，就是他們分開了…]
[那你覺得…今天，你找的到這間店嗎?]
[一定找得到….]
[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何穀看著葉梵的眼睛，就像你看我一樣….一模一樣….而我，也相信那不會隻是一年兩年…那會是永遠….]
徐書齊深情的看著她，沒有言語..隻是將手握的更緊
[今天，你一定要好好的看著葉梵，看她看著何穀的眼睛….你就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梵穀”
是一對相愛的人的名字，是一間在山穀中小小的Piano
Bar
[愛情萬歲(Elgar-Salut
D`amou)…..
]突如其來的徐書齊說了這四個字…
[什麼???]韓小玫不解的抬頭看他
[噓…你聽….]溫柔的攬著她的肩
[這是…]柔柔的音樂就從遠處傳來….
[艾爾加的愛情萬歲….我想，你的梵穀應該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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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果然是一間小BAR~
不到20坪的木造小屋，就這樣被許多的大樹合抱著，在黑夜裏這小屋亮著的光茫特別的醒目。
小屋裏很溫暖，有小吧台、有個小舞池，在舞池的對邊還擺著一架舊舊的鋼琴，牆上掛著一把小提琴一把吉他，牆角邊還靠著一把大提琴，客人不多也不算少三三兩兩的，有的喝著酒、有的聊著天、彈鋼琴的是一對小情侶讓愛情萬歲的曲子繚繞了整個小屋，當然還有人跳著舞!。他們的到訪讓掛門邊的風鈴響了響，才一走進門，就聽見美麗的女主人提著水壺笑著說
[歡迎光臨..梵穀….]
葉梵果然很美，發長而厚密，輪廓鮮明，外剛內和的美人，穿著泰雅族的傳統服飾還戴著民族風的大耳環!
才剛說完歡迎光臨
何穀也從吧台那邊，中氣十足的喊出梵穀兩個字~
心有靈犀也不過就是這樣吧!
葉梵招呼著他們在窗的一旁坐下，熱情的推薦著他們自己研發的水果茶，當然也推薦著自己做的麵包，這裏的餐點並不精致但是很可口。他們原都以為自己不餓了但是麵包以及水果茶的香氣是那麼的年以抗拒，或許是因為這裏的氛圍吧!就著愛情萬歲的音樂中…因為一小片麵包和一口鮮甜水果茶而覺得滿足….
鋼琴曲結束了，何穀拱著小情侶們接吻，所有的客人都鼓掌，當然包括了韓小玫，她甚至站到椅子上吹著口哨而後拿出相機捕捉著這美麗的畫麵。害羞的徐書齊淡淡的笑著眼光很柔美，扶著韓小玫站著的椅子，小心的嗬護著。
後來，幾個較熟識的客人反而拱著何穀彈吉他唱歌，葉梵大方的站到舞池中間為她心愛的人伴舞。那是一首就連徐書齊這樣的樂癡都不曾聽過的曲子，就連何穀吟唱的歌詞也聽不明白，韓小玫告訴他
這是泰雅族的戰舞，是原住民的音樂，高亢有力，澎湃熱情…
愛情是這樣的
愛唱歌的何穀愛上了愛跳舞的葉梵，在這個森林裏他們找到了一個可以一起生活的地方~
不為什麼…為的隻是能夠在一起!!!
所求的，不是永遠…而是一如剛剛那一曲愛情萬歲般的永恒!!!
韓小玫手上的相機，快門按個不停，葉梵赤著腳在舞池中間不斷的旋轉，隨著何穀的歌聲越是高亢激昂，越是旋轉迅速~~
叮當叮當的，是葉梵腳上的鈴鐺!!!
歌聲停止了…鈴聲也停了…一瞬間大家都一起靜默!!隨之又熱烈的鼓掌~
何穀擁吻著葉梵!!!
用他們的語言訴說…愛!!
看到這一幕，韓小玫突然了解了這個邏輯…
表演+鼓掌=接吻
小妖精的燈泡可是一口氣亮了一圈呢….
[來來來…換我們換我們….]韓小玫急急忙忙蹦的一下跳了下來，硬拉著徐書齊站起來
[怎麼了???]總是不忘了先扶著她
[換我們阿….你看你看….這個，表演樂器然後就可以換取一個吻耶…天大的好事，我們當然要參予…]韓小玫的表情誇張的不得了，那種什麼都可以不計較…怎麼可以不計較….這一吻，何況是和徐書齊的一吻!!!愛情的小妖精算計也不過就是這個….
[….你…你…在說什麼阿???]才被韓小一拉開座位，臉就刷的一下的紅了，連忙找張椅子又坐了下來，怎麼能讓這小妖精算計去…何況...自己是那麼的難為情~
[就說接吻呀…]理所當然不容抗拒，她又拉了徐書齊一把….
[小玫…]徐書齊被她弄的哭笑不得，要真的在大家麵前親親，對這一向臉皮薄的徐書齊來說可是一件天大的難事…..
[當初在醫院的時候，我們不是說過了….要換個地方接吻的嗎??]韓小玫氣急敗壞
[這不一樣阿….]害羞害羞…
[有什麼不一樣….這可是絕佳的好地方….起來起來….]管他害不害羞的…這一吻…是必然的!!!韓小玫相當的胸有成竹
[韓小玫….]小小的扯動自己的袖子，壓低聲音求饒…
[老板!!!他要拉琴…]韓小玫舉高了左手高聲的喊
所有的目光就集中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徐書齊忙從背後抱住韓小玫，輕輕的遮住她的嘴巴…隻求不要讓這事情繼續發展
隻可惜，事與願違….熱烈的鼓掌聲響起….
美麗的葉梵，走過來邀請徐書齊~有禮貌又客氣的徐先生，當然拒絕不了!
徐書齊往舞池的對邊走去，回頭看著韓小玫居然還眨著眼，送他兩次飛吻…
好笑又好氣，無奈的隻能壓抑著自己的害羞硬這頭皮走過去，
[老板!!小米酒來一杯…]韓小玫笑的眼睛都亮了，藉酒壯膽也不過如此
何穀送來一瓶小米酒
[小妹妹，老板今天很高興..跟你喝一杯…]何穀一向很豪邁
[幹杯…]就這樣兩個人很豪爽的喝了一杯小米酒
[等一下我拱他親你…]小妖精的心計誰看不出….
[一定喔..再喝一杯…]就兩杯小米酒下肚，兩抹紅紅的霞就跑到韓小玫的臉上，就差沒有跟何穀勾肩搭背了…
對麵的徐書齊，坐在椅子上很專心的調著大提琴的弦~
這是他的男人，韓小玫突然覺得自己好驕傲喔~
一切就緒了，一抬頭就看見韓小玫站在椅子上用唇型告訴他…“我、愛、你”然後奮力的鼓掌….
簡單的介紹了自己所業演奏的曲目，德布西(Debussy,
Achille-Claude)的月光。
在大家的靜靜聆聽中每個人都仿佛醉了，會彈琴的女孩也加入了協奏，所有的人都忘了時間，就這樣陶醉在一曲柔柔淡淡的月光曲下。徐書齊也忘了自己的手指的疼痛，後來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那麼喜歡大提琴的聲音。即便是拉的那麼的吃力他依然很陶醉，就如同他愛韓小玫一樣….
演奏完畢，等不及大家的掌聲，等不及何穀拱徐書齊來親她，韓小玫就自己衝到前麵深深的給個他一吻。
大家大聲的喝彩，掌聲此起彼落的…何穀吹著口哨大喊
[安可..安可...]
韓小玫低聲的在他耳邊說….
[為我，就為我…演奏一曲…屬於我的你的提琴曲……因為….這個冬天…我就要去UCLA了…]
韓小玫慢慢的走回自己的位子，靠著桌子拖著腮網著他，目光沒有移動…沒有眼淚…就是這樣靜靜的看著這個心愛的男人!
徐書齊抱著提琴，怔怔的…就是覺得一片空白…
指尖鮮明的刺痛，就這樣撥動了他的思緒~
就是這樣吧…
從來的路讓看見像是沒有盡頭的路，到找到這間名叫梵穀的小店…
上帝是真實存在的
在他不知道要如何告訴韓小玫自己已經病重的同時，她決定前往紐約，選擇對他坦白是因為信守的他們彼此的諾言!而他可以不必說謊…..
然而，他當然明白韓小玫決定離開的真實原因，是因為想要給他們跟趙輕海一些喘息的時間~
時間不多了…對一個一秒來計算的生命的人來說….
他知道自己所剩無幾，心痛到無法呼吸的感覺是那麼的強烈…
仿佛是，隻要她留下來就能夠解脫的想法油然而生…
可惜
他卻沒有足夠的勇氣，開口要她留下來~
沒有勇氣能留她下來，讓她來麵對已經病入膏肓的自己~
所以，應該要讓她離開的…
心怎麼痛都無所謂了…
指尖微微的刺痛著，他緩慢的抬手撫去自己額角上的汗水…
隻是沒想到，不敢開口留她，自己的心卻痛的厲害~
拿起弓，這是一首巴哈的詠歎調~
大提琴的聲音就是淒美…
韓小玫發現，原來人在最痛苦的時候…淚水是從皮膚裏冒出來的….
眼睛，在此刻用來流淚已經是奢侈了~
眼睛，在這一刻是用來看著心愛的人….
拿起相機的手…是顫抖著的….，這是一曲屬於她的音樂在這裏她聽見了徐書齊的眼淚…
她後悔了!!!!
後悔告訴他….因為他是那麼的悲傷…..
可是，她要信守自己的諾言，也信守他們彼此的諾言~
她告訴自己，再回到這裏就永遠不離開他~
她叫了他的名字…
[徐書齊…等我回來~]
他抬頭看著她~用一種很熟悉卻不知如何形容的眼光看著她….
那一瞬間…按下了快門~
直到照片衝洗出來…..
她才知道~
原來那個表情叫做不舍
機場
她笑著在另一頭，高舉著雙手猛力的揮舞著，從有聲音的再見，到賣力的揮手，一直到入了關，隔著玻璃她依然神采奕奕的揮舞著，他看的見她的雙眼飽滿著淚水，沒有滑落…晶瑩的像是兩顆寶石。
揮揮手也隻能就這樣跟她道別，除了這樣…他能做的真的不多!!!
笑容太勉強了，因為她的淚水就這樣酸酸的滴落在他的心裏，不斷的不斷的發酵…心是痛的又如何能笑的出來….
笑不出來~
怎麼…也笑不出來~
韓亞抱著他的腿哇哇的哭著，小小年紀的她已經知道什麼叫做離別…
[足足…小…阿姨....是不是…很快就會回來…]哭的抽抽噎噎的，紅色的小披風映著一張滑滿淚水的紅紅小臉
他很難去跟韓亞解釋，在自己情緒很混亂的同時，他發現自己不但笑不出來就連安慰一個5歲的小女生也做不到…隻能靜靜的抱著她小小的身體…
說不出來…
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馬麻(媽媽)說，過幾天我就要去外婆家了…足足….那…你會不會…來外婆家找我…..]
隻能把她抱的更緊，因為他發現..自己失去的比他所想像的還要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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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書齊從機場會來之後，就這樣呆坐在自己的房裏，從黃昏到黑夜…時間靜靜的流走，他卻沒有知覺，直到深夜…他伸直了手臂攤開手掌…在黑夜中看不見自己的影子…..
仰望窗外漆黑的一片…這無際的天空….沒有盡頭….，向前….這路似乎沒有盡頭…，低頭….才發現原來自己沒有影子!!
一個沒有影子的人…才知道什麼是孤單!!
這個冬天並不比去年冷，可是他卻異常的覺得不舒服
很多東西不見了，有許多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這個城市的東西都一一消失了，
比如遠去美國求學的韓小玫，比如因為韓小玫的離去不得不搬離的韓亞，比如已經不能勝任的工作無奈的辭職了，比如喜歡的愛樂同好會提琴拉不了了也去不成了，比如還想留在這裏等待韓小玫回來的住所，徐博雅也隻把租期延到這個月。
看著房間裏一一被打包的幾個紙箱，這離自己來才剛來的那一個夜裏….也不過就半年…短短的…也不過就180天….
呼出長長的一口氣，因為隱約的覺得氧氣不足….
客廳的燈亮了，聽的見鑰匙當當的聲音，也看的見影子在移動…
手裏緊握著的支氣管擴張劑，在自己的心情極度壓抑的狀態下一向沒有太大的效用，這能任自己這樣頻頻的喘著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