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儇歸來和他的瘋娘
樓觀台向東行五公裏有一個田峪口,從田峪裏麵流出來的河,叫田峪河。田峪河是一條時令河,河道很寬,河底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沿河邊一條砂石路向裏走十多公裏,過了田峪村,再向前走約五公裏,砂石路便到了盡頭,隻有一條小路,埋沒在濃密的亂石荒草之中,穿過一片寧靜的原始森林,蜿蜒曲折地一直延伸到禿頭嶺山頂。翻過禿頭嶺,山下有一個村子,叫秦嶺村。
秦嶺村四麵環山,西麵的叫西山,北麵的叫狼仔崖,東麵的叫禿頭嶺,南麵的叫岩山。四山環抱形成一塊開闊的盆地,秦嶺村就建在盆地的正中間,掩映在青山綠樹之中。一條從山裏流出來的小溪泛著水花打著滾兒繞著村子流淌。村子北邊溪水較深的地方矗立著幾架巨大的水筒車,吱吱呀呀地把溪水一筒一筒地運到半山腰的莊稼地裏。
秦嶺村的建築都是清一色的“半邊蓋”房子,土牆黑瓦。村子中間有一條用青石板鋪成的南北走向的主街道,因為時間久了,地麵破損比較嚴重。清澈的溪水流進村子,沿著街道兩側的人工水槽安靜地從家家戶戶的門前流過。從主街道向兩側延伸的小道,也都是用石塊鋪成,由於受地形的影響,房屋建的比較密集,有些小道非常狹窄,僅能容一人通過,抬頭一看,兩道屋牆之間,隻能看到一線天空。
秦嶺村共一百餘戶人家,家家戶戶都住著一隻貓頭鷹,一隻老鼠,有時候也會有一條蛇。貓頭鷹和老鼠都算得上是家庭的一部分,就像是朋友一樣和睦相處。但蛇則是客人,偶爾路過,並不常待。
秦嶺村裏的貓頭鷹有些與眾不同,它們並不是隻有晚上才出來活動,白天也照樣在村子裏飛翔和散步。村裏的老鼠也很有特點,別處的老鼠都是四條腿走路,見人就躲,尤其怕貓頭鷹。村裏的老鼠卻經常隻用下麵的兩條腿走路,上麵的兩條腿不是端放在胸前,就是背在身後,弓著個背,像是個小老頭。老鼠都不怕人,隻有在孩子們追逐它們的時候,才會四條腿著地急慌慌地跑掉,孩子一停止追逐,便又恢複成悠閑自得的樣子,背著小手到處散步。
在秦嶺村,貓頭鷹不是老鼠的天敵,它們才懶得理會那些大腹便便到處亂轉的老鼠們呢!隻不過有些年齡比較小的貓頭鷹非常調皮,有時會突然襲擊一下老鼠,用爪子把老鼠翻過來,看它肚皮朝天四條腿胡亂掙紮,迎著老鼠憤怒的目光,站在一旁“咯、咯、咯”地壞笑。老鼠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齜牙咧嘴地“吱、吱、吱”地痛罵貓頭鷹,罵些什麼,貓頭鷹聽不懂。貓頭鷹和老鼠沒事的時候也會挨家挨戶的串個門,學著村子裏的婦女們那樣跟左鄰右舍的貓頭鷹和老鼠聚在一起聊個天,說些好玩的事。
在秦嶺村裏,經常可以看到這樣一種景象,一個孩子、一隻隻貓頭鷹和一隻老鼠在一起追逐嘻戲,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正常。而如果在山外,若是把一隻貓頭鷹、一隻老鼠放到一起,那簡直是一場災難。
八月的中午,陽光很好,暖暖地照耀著大地。一絲涼爽的輕風在四山環繞的盆地裏像水一樣的靜靜地流淌著。村子裏的婦女們紛紛端著木桶從家裏出來,三五成群地聚在那條從後山流出來橫著穿過整個村子正街的小溪裏洗衣服。
山裏的婦女嗓門大,人也樸實,說到歡喜處,便敞開了嗓門無所顧忌地笑,還會時不時地將手伸進水槽裏,撩起水來往別人身上潑,便少不了一陣慌亂的躲閃和笑罵。
族長唐子時和一位中年人從村子南邊急急地走來,這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生得五短身材,非常壯實,人也正直善良,很受族民們尊重。當走到一堆洗衣服的婦女身邊時,他朝著其中一個笑得最歡的中年婦女喊道:“秀英,你把手裏的活放下,跟我走。”
那個把長長的頭發盤在腦後用發髻別起來,雖然看上去有些不修邊幅卻給人一種淩亂之美的劉秀英,扭頭看著唐子時,臉上像是綻開了一朵花,喊道:“掌櫃的,你沒看見我正洗衣服呢,叫我幹啥去?”
村長腳步不停,說:“瘋娘頭疼病又犯了,你跟我去看看。”
劉秀英忙站起來,撩起衣角把濕手擦幹,說:“這個瘋婆娘,不是剛好嗎?咋又犯了?”說著一路小跑著跟上族長。又不忘回頭喊道:“月琴,我要是回來晚了你把我的衣服幫著洗了,端回去放在我家門口。”
月琴便說:“行,肯定幫你洗幹淨。”
另一個婦女則笑著喊:“你的衣服上全是尿騷味,誰願意給你洗?扔水裏衝走了,晚上讓你掌櫃的拿掃帚抽你屁股。”
劉秀英笑著說:“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儇歸來是一個很可憐的孩子,從小和瘋娘相依為命。他連父親是誰,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一個孩子如果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的確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