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念頭下來,墨昀阡已經起身出列,恭謝皇帝聖恩。
皇帝讓他起身後,舉杯一飲而盡,而後便讓眾臣隨意,自己先退了席。
皇帝一走,場中陷入重重的沉寂。沉寂過後,便又是此起彼伏的層層竊語。
墨昀阡還站在謝恩的遠處,微垂著頭,似乎有些意外,有些落寞。
他的對麵,遠處,信妃也用無奈的目光看向他,眼中滿是擔憂和心疼。
華霜看著這一切,覺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還在晃神間,她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握住。
墨昀壑。還是他。
華霜對他輕輕一笑,示意自己沒事。當然她也不會告訴他,方才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娘親,那個紅顏早逝,還沒深刻印在腦中的形象。
皇帝對墨昀阡的這一態度,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自然是大作起了文章。
其中最揪住不放的便是太子一黨。
太子已經許久沒有露麵,對外宣稱一直在靜養。可誰不知,自從太子在北境為烏托人所傷昏迷,丟失了兵權也丟失了皇帝給他的最後一個機會,太子的氣數已盡。如此,原本太子的黨羽便一邊力圖使太子重新得勢,另一方麵,不得不考慮的,他們要開始尋求新的庇護。
官場上這幫向來善於揣度人心的老臣,別的不行,但在看人行事的這方麵可謂爐火純青。他們看準了墨昀壑早晚能成大事,便想著在太子失勢的時刻向其靠攏。即便日後太子真的被廢,他們也不足以得個兔死狐悲的下場。
於是在這一時刻,看到皇帝之於墨昀阡的態度,他們便開始肆無忌憚地明裏暗裏諷刺起來。
“皇上對南國的戰事可真謂放心,偏派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娃娃統帥萬軍。”
“哎,話也不能這麼說,皇上許是給新人一個機會,施展才華罷了。”
“嗬,施展才華豈用真上戰場,別到最後反蝕把米!”
“……”
墨昀阡聽到身後的低語,不知怎的就笑了出來。他一轉身,那些聲音便即刻消失。等他重新坐回座位上,突然一隻細白的小手覆上他的手背。
墨昀阡望向手的主人,嘴角的諷笑更甚:“你現在滿意了罷。”
沈曼婷眼裏滿是痛色,她想對他說些什麼,可發覺喉嚨有些梗塞,於是隻能加大手上的力道,想通過此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可墨昀阡此時哪還能多出這麼些心思多想,他的心中,早已是被苦澀溢滿。
父皇,既然你不想把兵權予我,那當眾宣布我做那勞什子禦南將軍做什麼?難道是下定決心讓別人看我的笑話,還是你的心裏,從來就沒有過我這個兒子。
我究竟,算什麼。
就在他暗自自嘲的同時,墨昀壑則端起桌上的酒杯,在一口喝盡的同時,眸光輕閃。
當晚,剛剛晉升大理寺卿的衛霆出現在晉王府,與書房中等候的墨昀壑密談。
一個時辰之後,衛霆一臉沉鬱地從王府快步離開,暗衛隨即保護在其身後。
在衛霆走後,墨昀壑輕靠在椅背上,微闔上目。
方才衛霆問他的話還不停地在他耳邊回旋。他問,為何要讓他向皇帝力薦墨昀阡擔任出征南國的將領,為何又要讓皇帝認為他是墨昀阡那一派的人。
當時墨昀壑沒有回答他。但現在,他在心裏說,不這樣做,皇帝怎麼會對墨昀阡生出嫌隙,他又怎麼會有機會拿到兵權。
皇帝平生最痛恨結黨營私的勾當,若是墨昀阡安分守己,皇帝必定會放心地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他。可現在衛霆的一“幫襯”,嗬,皇帝心裏怎麼還會有絲毫的偏幫。估計今日將兵權交給墨昀阡,還是信妃苦苦求來的。
不過就算如此,距離出征還是有段時間,這些時日,他完全可以再做謀劃,墨昀阡這兵權拿不拿得穩,還令當別論。
就在他思慮這些的時候,一個畫麵突然跳脫入他的腦海之中。
那是回王府的時候,華霜以為他因拿不到兵權而兀自氣悶,於是偷偷地把肩膀挪過來,想讓他靠上一靠。
這個傻動作,被他看在眼裏,而後在心裏忍不住一笑。
還真是傻。莫說他沒有為這事有絲毫的沉憂,就算是有,她這麼做,又能夠彌補些什麼呢?
徒增感傷罷了。
他眼一眯,像是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