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兩千零八年五月二十七日。

歐陽樂菱以為像那樣的石拱橋已經消失很久了,或許早已經在年華的消逝中被冷風風化,在流水的衝擊中變得破舊不堪。於是很多年後當她站在那座充滿了苔蘚卻依然傲立於清淺河上的石拱橋上的時候,她的心情是夾雜著的喜悅和悲傷,如同這個小鎮上那一抹一抹的嫣紅,鮮豔卻充滿荊棘。

她叫歐陽樂菱。出生於八十年代初,在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的爺爺和父親開了一家燈籠坊,就在這個被稱作“錦繡”的小鎮上,而她家的燈籠坊就叫做“錦年”。爺爺說“錦年”代表了那樣一個錦繡山河的年代,沒有戰亂,沒有硝煙,日子安靜平和。而她們家的燈籠,大紅的刻著喜字或是福字的燈籠,是那個時代中最繁華的標誌。

在她的記憶裏,踩著木板吱吱呀呀走進燈籠坊看燈籠的日子卻是此生中最難以忘懷的。猶如深深印刻在心裏的那一抹鄉情。那個時候,鄰居的叔叔伯伯們總是拍拍她的頭寵溺的說道“丫頭以後長大了也要做燈籠的。”

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像這樣的產業雖小,卻足以讓自己衣食無憂。於是總是搖搖頭固執的說“我以後長大了,絕對不做燈籠,那是男人才做的事。”就在這樣的唏噓和感歎中歐陽樂菱慢慢的長大了。

她是家中的獨女,母親在很早的時候幾已經去世了。於是父親和爺爺對她寵愛有加。可是那一次,歐陽樂菱站在大門前,拉著一個男人的手,說:“這是我喜歡的人,他叫家明,我要跟他結婚,離開錦繡,去大城市過日子。”

父親說:“你不能離開錦繡,燈籠坊是我和你爺爺的心血,我們還指望著你繼承。”

那是多固執的一段青澀的時光啊,充滿了叛逆和違抗。於是開始和父親爭吵:“就算我不嫁人,我也不會接手燈籠坊,一輩子做燈籠能有什麼出息?你們看看現在誰還用燈籠啊?已經落後了!落後了!”

父親抬起手,重重的扇了她一巴掌,而他的身後是坐在木椅上的爺爺,臉色平靜,沒有一絲的起伏。可是那雙眼睛,那樣的眼神,那樣深黑的讓人看不透的眼眸,直到現在隻要一想起,歐陽樂菱的心裏便是一陣陣的刺痛和內疚。

不久以後,歐陽樂菱隨著家明去了上海。那一年她十八歲。離開她生長的錦繡,離開她的燈籠坊。

要走的那天,她暗自收拾著行李,就連與父親和爺爺的告別也沒有,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就這麼離開了。

上海,真是個車水馬龍的世界啊,於是在所有的紙醉金迷中她漸漸的迷失了方向。她以為自己所找到的愛情就是這一生一世的甜言蜜語,卻不曾想到,即是甜和蜜也會在時光向前推移的過程中慢慢的變質。於是在家明第三次帶回陌生女人的時候,歐陽樂菱站起來,給了他一個耳光,她的容忍已經到極限了,可是他身邊的女人卻過來反手摔了她一巴掌,在那樣空曠的房子裏,響聲就這麼蕩來蕩去。

“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就算我現在扒光你身上的衣服把你扔出去,我也沒欠你什麼,要嘛,給我坐回去繼續做你的闊太太,莫要管我的事,要嘛現在就給我走人!”

於是,那晚,歐陽樂菱決定回錦繡,回到了自己闊別了十年的錦繡。

十年的光陰真的可以讓很多東西改變很多,小鎮上已經物是人非,她卻像是個異鄉人一樣回到她曾經生活過的家鄉,帶著滿身的挫敗與內疚。

找了許久,直到夜幕四合,才找到歐陽樂菱家的燈籠坊。

她家就在燈籠坊的裏屋。

她站在門外,還是一層不變的木地板,隻是曾經那樣繁華的燈籠坊早已不在了,大門上是掉了漆的“錦年”二字。門上的鎖,已經生了厚厚的一層鐵鏽。她拍拍門喊道:“爺爺,爸爸,我回來了,我回來了,開門。”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她拍累了就休息,坐下來,靠著破舊的大門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過了一會兒,對麵門的大爺打開了門說道:“姑娘,你是來找這家燈籠坊的人嗎?他們早就不在了啊。都死光了,你是誰啊?”

“我是歐陽樂菱。”伴著這樣的話語,她的臉早已濕了一大片。

若是曾經的十年對歐陽樂菱來說是一場夢,那麼現在歐陽樂菱決定讓這個夢終結,站在那座石拱橋上,歐陽樂菱想世人都說這弱水三千,現在就讓自己回歸這三千中的一瓢。於是這看著這沒有任何圍欄的石橋,藍色的水,白色的玉階,歐陽樂菱的海藻一樣的長發襯著潔白的肌膚如同一塊璞玉,沒有任何的雕琢,卻燦爛無比。

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十一年前夢一場。歐陽樂菱向前一躍,落入水中。

也隻是一瞬間,黑暗的空間裏突然出現了一條紅色的光柱,久久縈繞在歐陽樂菱周圍。如眾神嗬護,佛光照體。

與此同時,幾千年前的歐陽相府中,恍恍惚惚,從天而降一條紅色光柱。頓時照的整個歐陽府通明亮徹,也隻是一瞬間,紅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