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出“演員不斷換裝的輕鬆喜劇”正在上演。克拉芙季雅·瑪特威耶芙娜·多爾斯卡雅-卡烏楚科娃是個年輕可愛而又熱烈地獻身於神聖藝術的女演員,這時候跑進她的化裝室,動手脫掉她身上的茨岡婦女的服裝,打算一刹那間換上驃騎兵軍服。這個頗有才華的女演員不願軍服上出現多餘的皺褶,想讓軍服盡量平整美觀,貼緊身子,就決定索性把身上原來的衣服脫光,然後在夏娃的裝束上穿那套軍服。
可是她正脫完衣服,感到輕微的寒意而縮起身子,動手把驃騎兵的馬褲理平,忽然傳來一個什麼人的歎息聲。她睜大眼睛,仔細傾聽。那個人又歎了口氣,甚至似乎在低聲自言自語:“我們那深重的罪孽埃哎哎。”大惑不解的女演員往四下裏瞅一眼,卻沒看到這個化裝室有什麼可疑之處,就決定往她唯一的家具,一張長沙發底下瞧一眼,以防萬一。這一瞧不要緊,她看見長沙發底下藏著個人,身體很長。
“你是誰?!”她大叫一聲,嚇得從長沙發旁邊跑開,拿過驃騎兵上衣蓋住身子。
“是我,我,”長沙發底下響起一個顫抖的低語聲。“您不要害怕,這是我。噓!”
那個帶鼻音的低語聲類似用煎鍋炒菜發出的嘶嘶聲,女演員不難聽出他就是劇團經理英久科夫的說話聲。
“是您?!”她憤慨地說,臉紅得跟芍藥似的。“怎麼您怎麼敢幹這種事?原來您這個老混蛋一直躺在這兒?這真豈有此理!”
“好姑娘,我的親人!”英久科夫壓低喉嚨說,從長沙發底下探出禿頭來,“您不要生氣,親愛的!您打死我吧,把我象蛇那樣踩死吧,可就是別吵嚷!我剛才什麼也沒看見,現在也沒看見,而且也沒心思看。您甚至不必遮蓋身子,親愛的,我的無法形容的美人兒!您聽我這個活不了幾天的老頭子幾句話!我躺在這兒不為別的,隻為救我自己!我要遭殃了!您瞧,我腦袋上的頭發一根根豎起來了!我那格拉憲卡的丈夫普棱津,從莫斯科來了。眼下他正在戲院裏走來走去,要把我弄死。可怕呀!要知道,除了格拉憲卡的事以外,我還欠著他這個壞蛋五千盧布!”
“這跟我什麼相幹?您馬上滾出去,要不然我我都不知道要拿您這個混蛋怎麼辦了!”
“噓!好人兒,您別嚷!我跪下求您,爬著求您!要是我不到您這兒來躲著他,叫我到哪兒去躲呢?要知道,別處他都能找到我,隻有這兒他才不敢進來!得了,我求求您!得了,我央告您!我是大約兩個鍾頭以前瞧見他的!第一幕上演的時候,我正站在布景後邊往外看,不料他從池座那兒走到舞台這邊來了!”
“那末演戲的時候您就一直躺在這兒?”女演員說,大吃一驚。“那麼那麼您全看見了?”
劇團經理哭起來。
“我在打哆嗦!我渾身發顫!親愛的,我渾身發顫!那該死的壞蛋會打死我的!以前他在下城已經開槍打過我一次。
當時報上都刊登過!”
“哎,這簡直叫人沒法忍受!您出去,現在我該換衣服上台!滾出去,要不然我就大喊大叫,放聲大哭,我要抓起燈來砸您!”
“噓噓!我的希望,我的救星啊!我給您加五十盧布薪水,隻求您不要把我轟出去!加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