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流轉,波光瀲灩,亭台樓閣樓閣裏響起盈盈入耳的絲竹聲,有歡聲笑語從遠處傳來。
妹妹卿翎尖著嗓音喊到正坐在水榭裏陪伴著父母的自己,眼裏早已是疲倦之態,聽進耳裏的彌彌之音倒像是一個催眠曲一般將他催眠起來。
他掙脫開母親的束縛,看到隨著妹妹一起來的還有一對他從來沒見過的母女,身上滿是風塵仆仆的味道,許是趕了許多天路的原因,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嘴唇卻是幹裂開來,眼神灰暗,麵如死灰,隻有頭頂涵涵紮起的羊角辮顯示出她也不過是個有過童真的小女孩。
女孩的母親後來他才知道,原是自己母親那邊的親戚,因為家裏唯一的男丁死後,便來投奔自己的母親,女孩不安的絞著手指,而女孩的母親眼裏也是滿臉不安的神情。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見麵,之所以會記得這麼清楚,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反差太大,又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是特別的。
女孩被留下來了,可是女孩的母親卻是離開了,他記得那****本該叫舅母的女人,在帶著她來的第三天,就因為肺嘮,離開了人世。
喪事辦的極為簡單,簡單的喪事之後都讓人覺得她的母親從來沒有存在過他的家裏一樣,當然,如果不是偶爾在大園子裏會偶爾碰見的話,他幾乎都要忘記了她的存在。
他們的生活原本不該有交集,他是家裏捧在手心裏的少爺,而她住的院子卻是這個府內最偏僻的一隅。
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了,他長成了翩翩少兒郎,而她,卻隻比來時添了些個子,依舊是衣著樸素,看起來不過像個丫鬟而已。
她在他的家裏過的不算好,可是於她卻是足以生存。他的父母也隻是將她放在這裏自生自滅,她倒也不介意,將原本用來種花的院子開墾成菜園,在裏麵種著四季的蔬果,閑時將上麵吩咐過來的繡工給做了,換些閑錢存起來。
府裏的丫鬟也不敢過分的欺辱她,隻是當她是一個比之自己高一等的大丫鬟罷了。
那日從課堂下了的時候,他不甚開心,連帶著書童在身後的呼喊他都佯裝沒有聽見,急急的邁著步子往家走。
走到後院的時候,他忽然頓住腳步,若不是今日看見了她他還真是不記得這裏還住了個她。
那日的夕陽甚美,斜斜的餘輝照在她的身上,將她裹住,就像披著一件霓裳。盡管那日的她穿的不過是粗布麻衣,可到了他的眼裏,竟是那麼的動人心魄。
他見過人的很多種姿態,可竟忽然覺得她這時閑適的姿態不曾見過,他焦躁的心在這一刻忽然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他看著她從容的給園子裏的蔬菜澆水,蹲著拔草,偶爾會抬手將額頭上的汗給細細的擦掉,也竟不自禁的追隨她的腳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路上遇見幾個不懂事的丫鬟,聽著她們話裏帶著尖銳的嘲諷,她也隻是淡然一笑,絲毫沒有想過要為自己辯解什麼,或許她也是無奈吧,寄人籬下的日子不是誰都愛過的,他這樣的為她找著借口,可是也為她心疼起來。
從那日後,他偶爾也會去後院走一走,和她依舊沒有過多的交集,有時遇上了,竟也會像一般的朋友問候一下,隻限於簡單的問候,那時的他是城裏有名的人物,因著他的俊美,因著他的才華,上門為他介紹婚事的人多不勝數,可他都一一拒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些什麼。
直到那次看見她誓死保護著她母親的遺物的時候,他的心就像是被千隻萬隻螞蟻啃噬著一般,這時的他也終於明白過來他等的是什麼,原是在等著她。
他上前怒斥那些欺負她的奴仆,自然是把那些奴仆嚇的屁滾尿流,都急急的跪在地上大喊,“少爺饒命,少爺饒命……”
他輕輕的扶起跌倒在地的她,看著她已然因為撕扯淩亂的頭發,而臉上還掛著倔強的表情,手裏緊緊的抓住一件銀鐲子,那便是她母親的遺物,那便是她誓死也要捍衛的東西,他家是世代經商,他自然知道那件銀器絲毫不值錢,可是卻還是用盡她的所有力氣捍衛著,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他來的晚一些的話,他是不是還有機會見到完好的她。
那些奴仆把她傷的挺重,他細細的為她上藥,先是手臂,赤裸裸的皓腕就展現在他的麵前,她的手指不好看,粗厲的繭布滿整個手掌,手指尖有細細密密被針刺過的點,原是韶華年紀,卻因為這樣的一雙手平添了幾分老態。
待他發現手中握著的手欲往外抽離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竟就這樣細細的摩挲著她手中的老繭,抬眼看過去,竟看到她羞紅了臉,眼睛卻是不敢看向他這邊。
那一刻,他的心裏一熱,很想就這樣照顧她一輩子。
等到給她上藥到後背的時候。因著男女有別的身份,他喊來他的妹妹卿翎,待衣衫退落的那一刻,他的眼裏也隻留一抹鎖骨處的殷紅。
後來妹妹卿翎也經常會拿這件事來開玩笑,會笑話他一介風流人竟也會害羞,著實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