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他痛苦地搖著頭,反反複複地說著一句話,“求你了,把手術做了吧……我隻要你活下來……”
“我是不會切掉我的卵巢的。”我態度強硬。
“為什麼?”他抱緊我的肩膀,“你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報複我嗎?”
“不。”我說,“我隻是想死得有尊嚴。”
他呆住了。
淚水凝在腮邊,癢癢的,很不好受。我抬手擦掉淚,鎮定自若地說:“我去拿結果的那天,威利斯醫生就告訴過我,說我體內的雌激素不到正常人的一半,所以我無論是胸部發育,還是子宮發育,都不完善。如果再切除一側卵巢……到時候喉結增大,周期停止,變得男不男女不女……你是不是想看到我快死的時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才滿意?”
“原來你跟我說的那個故事,竟是這樣的……”齊致遠突然像變了一個人,癡癡呆呆站起身來,口中喃喃著,失魂落魄般緩緩走了出去。
哈裏斯醫生看看他,又看看我,驚慌失措,束手無策。
“小艾,我……”他囁嚅著雙唇,兩隻手緊緊交叉在一起,眉毛擰成一團,好像要哭出來。他哽了半晌,終是艱難地說了聲:“對不起……”
我問:“齊致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道嗎?”
他蹙著眉哀哀歎息:“齊先生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他隻會提要求,又怎麼會跟我作解釋呢……”
我點點頭:“是,那就這樣吧。生死有命。我這條命,就看老天爺什麼時候要收回去了。”
我走出醫生辦公室,遲鈍地躺到我的病床上,拉上被單,默默望向窗外。
其實我媽媽去世的那一年,我就很可能會因為流離失所而喪命。而今多活了這麼十幾年,也算賺到了吧……
正出神,突然聽到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高喊:“快來幫忙啊!有人在衛生間自殺了!”
自殺?誰這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哈裏斯醫生突然闖了進來,對我大喊道:“小艾!齊致遠自殺了!”
“什麼?”我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他扶住我,帶我來到搶救室前。
紅色的警示燈一直頑強地亮著,直亮得人都快要絕望了。
哈裏斯醫生像個孩子一樣,縮在座椅上,不停地咬著手指。有那麼一刻,他抬起頭來看著我,似乎想和我說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低下頭,繼續咬著手指。
我茫然盯著那枚紅色的燈,心中一直無法相信,現在正在裏麵搶救的那個人,真的會是齊致遠。
不知過了多久,那盞紅燈倏地滅了。
我和哈裏斯醫生幾乎同時站了起來。門開了,病床被推了出來。還沒等我看清齊致遠的臉,主治醫生已把我攔下:“你是病人的家人嗎?”
“是……”我惶恐不安地應了一聲,“我是他未婚妻。”
醫生略一點頭,說:“我看你得好好開導開導他。他這次下手很重,應該是報了必死的信念,刀口深得幾乎要切斷手腕了。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不主張用這樣的方式放棄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我急忙問。
醫生說:“我們已經給他做了縫合手術,他現在生命沒有危險。不過,你們不能再刺激他了。”他說著,還滿是狐疑地看了哈裏斯醫生一眼。哈裏斯醫生的臉漲得通紅,連聲向他道謝。
哈裏斯醫生複又對我說:“不如我先進病房看看齊先生的情況,再看看你合不合適進去吧。”
我隻好答應,低著頭跟在他身後,淚水灑了一地。
過了一會兒,哈裏斯醫生出來了。他雙手插在醫生袍裏,滿是無奈地說:“進去吧。除了你,他誰也不肯見。”
我提了一口氣,輕輕推開房門。
齊致遠斜靠在床上,除了臉色蒼白,和平時亦無兩樣。我的心終於有了一種踏實感。可說出來的話,卻完全口不對心:“以死相逼,你也真做得出來。”
“我不是以死相逼,我是以死謝罪。”他虛弱地閉上眼睛。
“謝罪?”我冷笑,“太誇張了吧?”
“一點也不誇張。”他哽咽,“我真的不想活了。”他咬住嘴唇,頓了頓,終於說道,“小艾,其實,不能生育的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