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要離去的心思還沒有這麼強烈，但因為幾件事耽擱了之後，對外麵的天地卻是更加想忘了，卻是半刻也不想在小鹽城中呆。
當然……或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許諾不想呆在青木街了，看見嬸娘以及周圍許多鄰居的家門，他就忍不住心頭愧疚。
雖然知道那冷澤山是個冷血之人，殺人泄憤算不得奇怪之事，但許諾總覺得如果自己沒有念出那半闕詩來，想必便不會有這般結果了。
至於那半闕詩是如何傳入那冷澤山耳中的，許諾壓根就沒有去細想。
再度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嬸娘，許諾眼中不由得泛起一抹傷懷，雖然明明心底恨極了這個為了五十兩白銀哄騙自己，讓他人剝奪掉自己魂骨靈韻的女人，但到了這種地步，他心底的那絲恨意終歸還是煙消雲散了。
“嬸娘……”
“諾兒這便葬了你。”
許諾在嬸娘的屍體麵前站了半響，方才澀然說道，然後一把將屍體抱了起來，往外走去。
“許公子……”清泠在門口頓住腳步，因為許諾已經抱著一具屍體走了出來。
許諾朝她點了點頭，卻是沒有說話。他倒也不是傷心到沒辦法了，隻是覺得人生起落實在是讓人難以捉摸。
誰能想到茴香母女被抓又被放？誰能料到他嬸娘莫名其妙便被一個老者殺掉？
許諾走出去不遠，便再度看到了倒在牆根之下的冷澤山，他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
“雖然並不知曉你到底為什麼要下如此狠手……”
“但小生仍是會將你埋葬的。”許諾遲疑片刻，伸出手去，將冷澤山那瞪大的雙目一抹，後者終於瞑目。
許諾轉身離去的一刹那，並沒有看見冷澤山眉心中掠出一道淡淡的血芒，這血芒在接觸到他的身體時候，直接消失不見。
清泠見他抱著一個婦人的屍體離開，卻也沒有提起棺木之事，又加上許諾的穿著，她倒也明白後者應該並沒有銀兩去購買棺木。
清泠念及此處，卻也沒有猶豫，直接反身往先前看見的一家壽材店走去。
天色黯淡，許諾一人站定，靜靜的望著自己嬸娘的棺木被清泠從壽材店請來的幾名夥計放進了挖出的大坑中，卻是一言不發。
他此刻的心情很奇怪，卻不是痛苦……嬸娘的死，雖然對許諾有些影響，但最多的，卻是讓他的心境，更多了一層明悟。
人死如燈滅。
這一刻，他對於大管家所說的那些話，卻是驀然懂了。
“清泠姑娘，多謝你了。”
半刻鍾後，墳墓終於是漸漸成型，許諾將準備好的碑立好，望著從荷包中取出銀兩交給那些壽材店夥計的清泠，目光中泛起一絲暖意。
“沒關係的……我們是朋友嘛！”待得幾名夥計離去，清泠撩了撩發梢，將其攏到耳後，聽見許諾的話，眼中掠起一絲笑意道。
許諾啞然，靜靜的望著在黯淡天色下，仍顯得不可方物的清泠，不由得重重點了點頭。
清泠見他模樣，眼角不由自主的彎起那好看的弧度，嘴角也同樣微微揚起。
一個青樓女子，在這一刻，竟綻放出了猶若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般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