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癡妄（楊曼）“世民，你還記得嗎……”我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是為了稍稍平複內心的波動，“……十年前，你在臨湖殿裏最後一次見我時，問過我一句話：如果你殺了元吉，我會怎麼樣？當時我回答你，我對元吉雖然無男女之情，但還是有夫妻恩義的。如果他死了，我也會追隨他於地下。可是最後……我沒有死，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不知道。”
“其實，我當時是有尋過死的。”我下意識地按壓了一下腰間的香囊，但是那裏自然已經沒有十年前的那一包東西。“事到如今，當年的一切已經不必再隱瞞你了。在那之前，我以為元吉要害你的時候，曾到東市去買下了一包劇毒的藥粉，打算下在元吉的飲食之中，我與他一起吃下，同赴黃泉……”
“小曼……！”一聲驚呼自世民的口中發出。
我唇角一掀，露出一絲自嘲似的笑意：“自然，我沒有做出這樣可怕的事來。臨湖殿裏你跟我說元吉小時候的事，讓我改變了對元吉的看法。這就是你當年的‘計謀’吧？想讓我與元吉和解，好讓元吉退出，這樣你就不用殺他。可最後還是陰差陽錯……”
一股酸澀之意從心底湧起，我用力搖搖頭，甩下這悲痛之情：“……可不管怎樣，我總是記著要與元吉同死的承諾。所以，知道元吉的死訊之後，我回到齊王府，就真的把那包藥粉吃下去了……”
“那你怎麼……”
“我怎麼沒死嗎？當我服下那藥粉，躺在床上等了一個時辰之久都沒覺得身子有任何不適之時，我也是在想這一句話的。後來，平日侍候我的婢女走過來，問我怎麼在床上躺了那麼久，是不是覺得不舒服。我說，不是的，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死不了。然後就跟她說了那藥粉的事，她這才告訴了我。原來……原來元吉一向有吩咐她要監視我的行止，那天我在東市買了一大堆東西這種不同尋常的舉動，她立即就向元吉彙報了，也在元吉的指示下把我所有買下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自然也包括那包藥粉。那是趁著我晚上睡覺的時候，從我脫下的衣物裏掏到的。元吉知道這事後，沒有哼聲，隻是把那藥粉掉了包，換進看起來一模一樣、卻是無毒無害的粉末。”
追述這長長的一段往事時，我一直都是垂著眼睛，沒有看向世民。直到這時，我才慢慢的抬起眼簾，望著世民那變幻不定的眸子，道：“就是這樣，元吉不動聲色地把我買的毒粉給換了。那時我還沒跟他和好，我隻是一門心思地想著為了救你而跟他同歸於盡。他是不是知道這毒粉不僅是買給他吃了，也是買給我吃的？事實的真相，我已經無法向他求證。我隻知道，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天意這回事，元吉的在天之靈大概是在跟我說：他不想我死，他想我活下去……”
淚水終於湧出了我的眼眶，世民的臉龐變得歪扭不清。
“小曼……對不起，對不起，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與你糾纏不清……”
“不……”我再次用力的搖著頭，“我不後悔！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選擇了你，是我選擇了臨湖殿，也是我……選擇了這十年來繼續活下去！而今天，也是我選擇了走出齊王府（武德殿後院），來跟你說話。”
“小曼，既然今天你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了，我也跟你開誠布公吧。玄武門那天，我確實沒想過要殺四弟。但四弟也確實是因我而死，我也不想做推卸責任的小人。當年我愛你，並不是為著要對付四弟。後來又引導你與四弟和好，固然是有著想促使四弟退出爭鬥的用心，但也是因為我看不到我們之間能有什麼樣的未來。我既是愛你，又怎麼忍心就這樣讓你一直夾在我們兄弟之間進退不得？”
世民一口氣地說完這番話，輕輕地歎息了一下，又道：“可是，這一切事到如今，說來也沒什麼用了。四弟終究是為我所殺，你我之間終究是不複往日之情。我所想的，隻是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稍稍補報你這十年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