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者是一個帶著銀質麵具的年輕公子,年齡應該和燕雲殊不相上下。身姿挺拔健壯,可聲音聽起來嘶啞異常,眼神淩厲而堅決。
燕雲殊溫和道:“不用這麼急著走,陪我下完這局。”
看得出男子微微猶豫片刻,還是走近棋盤,在燕雲殊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取了顆黑色的雲子。他的手指下端接近虎口處有著明顯的繭子,應該是個習武之人。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兩人誰都沒有答話。這間屋子寂靜得隻能聽見夏夜不安分的蟬叫蟲鳴,以及落子時輕微的動靜。今天是滿月,月光蒙了層薄霧,朦朧之外帶著些陰鬱,像極了屋子裏的氣氛。
“我輸了。”
麵具男啞著嗓子說道,他微微皺了下眉頭,之後起身要離開。
燕雲殊沉聲道:“我猜的沒錯,果真是你。”
此時進來個仆人,稱呼了聲樂澤公子,然後低聲傳了句口信。他察覺屋子裏的氛圍不對,趕忙機靈地躲閃出去。
樂澤望了眼慍怒的燕雲殊,沉默佇立片刻,然後坐回剛才的位置,道:“她怎麼樣了?”
燕雲殊有些不悅道:“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你不滿的地方要下這麼重的手。”
樂澤道:“你不會看不出她是個用心險惡的女子,決不能讓她嫁來燕府!”
燕雲殊將折扇拍在桌上道:“即便如此你也不用傷人性命,她隻是個女子。”
樂澤道:“這次是我疏忽了,我沒有想到她的身體這麼虛弱。”頓了頓,他又說:“大哥,你最近對她太上心了。”
燕雲殊又拿起折扇,神態緩和自然地笑笑,溫和道:“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哼,沈家人。”
樂澤隱忍地抑製住心中的輕蔑,咬了咬牙,握手成拳。直至那陣由心底湧現出的不屑和忿恨慢慢減退,才鬆開微微發白的指節。
燕雲殊麵沉如水,一時之間也隻覺得無話可說。他說的沒錯,而沈家也必須為自己曾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隻不過想起那個有些神秘的女孩子,她的所作所為的確和沈建安大相徑庭,居然還敢對著自己獅子大開口。
她這麼做,要麼就是貪婪成性,要麼就是絕處求存。無論是哪一種,也都不過如此。既沒有危險,又有些與眾不同,燕雲殊不由得平添幾分好奇。
樂澤接著說:“你果真要把歸雲閣送給她?”
燕雲殊淡笑道:“送?我可不單要送給她。”
——
“桑陌…咳咳咳…桑…”
亦雪隻覺得嗓子又幹又澀像是剛剛撲滅了的火災現場,出口都是煙霧繚繞的苦澀感。她掙紮著坐起身,又覺得天氣悶熱得渾身不舒服。
桑陌此時領著一個少女端著果盤往屋裏走,通過帷幔似乎看見亦雪身形微動,幹淨把果盤放在桌子上走進裏屋照看。
“小姐您別動,有什麼讓奴婢來拿!”
亦雪此時頭腦一片空白,正蹲在地上動彈不得。桑陌趕忙將她扶回榻上,略微慌張地斟了杯茶端到亦雪麵前。亦雪一杯接一杯,可還是覺得喉頭濃烈的燒灼感,幹脆費力地指了指桌上的茶壺。就這茶嘴她不停地吮吸著,吞咽得太快了嗆得直咳嗽。
桑陌擔心地輕拍她的脊背,一邊說:“小姐您慢點喝。”
“咳咳…我沒事。桑陌,我怎麼好像記得我在跟誰爭論什麼…歸雲閣,之後的事情我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沈亦雪揉了揉眉心,拍了拍有些混亂的腦袋。她隻覺得現在腦子裏麵亂的像是年久失修的唱片機,時不時地斷片不說還吱吱作響。
桑陌道:“您舊傷複發,險些性命不保!好在那位公子救了您。”
亦雪有些懵懂地點點頭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桑陌道:“算上今天,有五日了。”
沈亦雪有些惆悵地倚了倚床框,順手拿起身邊腳凳上放著的玉墜子,摩挲著上麵看不懂的字跡,陷入沉思。這時耳邊忽然傳來清脆的聲音。
“小姐!奴婢是蘭兒,您還記得嗎!”
亦雪反應遲鈍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高挑的少女,下意識地想桑陌求助。
桑陌低聲道:“蘭兒是在孫家照顧您的貼身丫鬟。”
蘭兒有些沮喪道:“小姐,您不記得奴婢了嗎?”
亦雪蹙眉搖搖頭,又點點頭,驚詫道:“什麼?!孫家的人已經到了嗎!”
桑陌微微點頭,沈亦雪隻覺得一切開始得毫無防備。
那麼,見招拆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