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賀響響確實沒有想過,為什麼他的父皇要逼著他親自寫下廢儲詔書,像風染說的那樣,是他父皇不會寫?還是找不到人寫?顯然都不是的。他的父皇就是故意的,逼著他自寫廢儲詔書,但是,父皇為什麼要逼著他自寫廢儲詔書?
風賀響響澀聲問道:“為什麼?”
風染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給風賀響響分析道:“你是他兒子,你代朝時做的事再不合他心意,也不過是政事不同罷了,你既沒有謀朝篡位,又沒有忤逆不道,廢儲之後,你仍然是親王,他能隨意把你怎麼樣?”
風染確然在理,有祖宗法度的約束,有外廷大臣目光灼灼的監督,也有內務廷的宗室維護,在處置皇族宗室時,皇帝並不能隨心所欲。廢儲是朝堂政務行為,在廢儲之後,隻要風賀響響沒有具體的罪行,賀月是不能把風賀響響怎麼樣的,相反,該給皇子的待遇,賀月還是得一分不少的給。
風賀響響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麼了不得的重點,可是,又十分不敢肯定,隻一臉疑惑地看著風染。
“你父皇逼你寫廢儲詔書時,你就沒有想過摔筆不寫?你有沒有想過摔筆不寫之後的後果?”
短短一道廢儲詔書,一字字重逾千鈞,是風賀響響這輩子寫得最艱難痛苦的一段文字,有很多次,他都想摔筆而去,可是迫於君父之威,他不能不眼裏噙著淚,心頭滴著血,磨磨蹭蹭,修修改改,墨跡斑斑地寫成了那道廢儲詔書。風賀響響搭耷著腦袋,像個鬥敗的公雞:“想……過。可是,我不敢。”他一直跟父皇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一方麵受到兩位父親的教導和愛護,另一方麵,也在無形中受到兩位父親的壓製。
風染問:“你若摔筆不寫,你猜你父皇會怎麼做?他還能做什麼?”當然,風賀響響若是明顯抗命,不寫廢儲詔書,賀月必定大怒。然而賀月大怒之下,能幹什麼呢?最多不過是怒斥幾句,再或者動手打幾下,難道賀月還敢砍了兒子?賀月那麼狠心,那麼多此一舉地逼迫兒子親寫廢儲詔書,當然是有深心用意的。
風賀響響張合著嘴,半晌才道:“先帝……父皇,原來是盼著我摔筆不寫的?!”
風染輕輕說道:“首先一個,你要清楚,你是有底氣的,你便不寫,你父皇能奈你何?其次,你便不做皇帝,也要活出骨氣來,在盡可能的範圍內,不能任人捏扁搓圓。你父皇有意培養你接他之位,他更希望你活得傲氣,不要剛愎自用,但更要有敢於藐視一切人的氣概,一切以自己為主心骨,那才是帝王氣魄。”輕輕一歎,又道:“終歸還是怪為父太寵溺你了,怕你吃苦,把你的性子養得弱了一些。”
“父……親。”
“乖巧順從,是一般孝子的標準,可你是皇帝,更要敢於在長輩和老臣麵前表達自己的不同主張。為父不是叫你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當你確信自己是正確的時候,你要敢於堅持……剛才為父叫你跟為父回府,你敢說不想回府……你是個乖孩子,沒有忤逆過為父。你能說出個‘不想回府’,實在不容易……”
……自己不想回府,是為了怕被風染加害。因著這個理由倒被風染讚揚了,風賀響響更覺得羞愧。
風染似乎能明白風賀響響的內心,繼續說道:“……為父不問你為什麼不想回府,終究你敢拒絕為父的要求了,這就是好的。”
風染坐得久了,一邊身子壓得酸麻,便在九龍禦椅上換了個身位,指了指空出來的位置道:“你坐著,為父還有話說。”
風賀響響心悅誠服地道:“兒子站著聽父親教誨。”看風染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風賀響響想到了自己在大臣的裹挾之下,下達的圍府查抄之令,忙道:“父親!等一下。”他急忙傳旨,叫立即暫停查抄玄武王府,即刻宣召史益進宮。
風染等風賀響響傳了旨,才問:“你想取消剛才下達的圍困查抄玄武王府和忠毅國公府的旨意?君王旨意一出,豈能隨便更改?不足一個時辰,你便朝令夕改,君王誠信何在?”
“那……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