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既然你皇奶奶病了,我現今身上好了些,更該去看看你皇奶奶,給請個安。”
賀月下令風賀響響監國,自己跟風染搬去菁華宮養病後,開始時風月還一起去給太後請安,後來賀月的身體一天天虛弱,這請安的禮不知不覺就疏荒了。風染還是在賀月的病榻前見過太後,也是那一次,從太後嘴裏聽到“殉葬”兩字。算起來,風染都有大半年沒去給太後請安了。
風賀響響知道太後素來不喜歡自己的父親,以前為了怕太後刁難冷落風染,都是風月聯袂一起去請安,風染要去請安,風賀響響極不放心,忙道:“兒子陪父親一起去給皇奶奶請安。”
風染讓小遠扶著站起來,道:“不用了,你皇奶奶又不會吃人,要你陪著做甚?你有事忙你的去吧。”伸手輕輕撫過風賀響響的臉頰,又道:“你也累了,下巴都尖了,抽空子歇一下。”明天送父皇棺槨出宮,後天登基即位,即位之後又還有許多事需要處理安排,夠得風賀響響忙累的。
風染久病出門,體冷畏寒,便坐了頂寶藍錦緞的暖轎進宮。風染因從皇宮的東北角宮門進入,進去行一段路,便是菁華宮。離著菁華宮還有一截距離,風染便吩咐停轎。
照理,皇帝駕崩後,應該停靈於前堂,好供大臣們祭奠憑吊。但是賀月遺言,要停靈於菁華宮,這菁華宮很自然地便變成了靈堂。
風染下了暖轎,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農田的隴上,隻是農田荒廢已久,衰草連天。當年,風染便是在這片農田中間的農舍裏救出了賀月,破壞了太後的攝政圖謀。風染遙遙望向菁華宮方向,聽見菁華宮裏傳出隱約的人聲和哭聲,便覺得心頭又是一陣陣的絞痛,腿上一陣無力,軟倒在田隴上,小遠見機得快,趕緊把風染扶住,叫隨行的仆役拿了個杌子來給風染坐下,人都圍攏在風染身邊擋風。
等風染緩過勁來,小遠才悄悄問:“少爺要不要去菁華宮裏看看?”在他看來,皇帝不讓他家少爺送別,實在太不近人情了!風染輕輕揉著心口,黯然道:“不去了,就在這裏望一望……便算是送他了吧。”賀月不讓自己送別,不讓自己看他去後的樣子,風染隻感受到賀月對自己誠摯深沉的喜歡,身前身後,都為自己盤算著想的喜歡。風染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親眼目睹了賀月的離開,他會不會當場就熬不過去,跟著賀月撒手人圜?
其實,跟著賀月一起離開人世,也很好吧?
明天晚上,賀月的靈柩都會被送出宮,送往宗廟暫停,等挑選出好日子下葬。風染想:此時,此刻,就是他最後一次停留在距離賀月最近的地方。他在宮裏,他在宮外,脈脈相送,明天以後,他們便天人永隔,天各一方。
風染的心頭陣陣抽緊,養了二十多天才養得稍好一點,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又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又一次嗆出幾口血來。小遠慌不迭地替風染抹胸拍背,幫助風染把這口氣順了過來,又叫人拿來溫水給風染漱了口,候著風染又坐了一會兒,看風染臉色略略好轉,便趕緊勸道:“少爺,回暖轎去吧,外麵冷。”
風染也沒有執意久留,便回暖轎去了,又吩咐道:“小遠,等陛下的事辦完了,得空你告訴烏妃娘娘和關妃娘娘一聲,請她們把菁華宮封閉了。”
“少爺?”
“我不會再進菁華宮了。”菁華宮裏有太多他們一起生活,嬉戲,歡笑,恩愛纏綿的記憶,如今斯人已逝,徒留傷心。
小遠又勸道:“少爺,先別請安了,咱回府吧,你剛吐了血,得趕緊叫太醫來瞧。等身上好些了,再來請安?”
風染在暖轎裏,輕輕揉著隱隱作痛的心口,半晌才說出話來:“已經叫人去稟告過太後了,不去失禮。”病得再重,在賀月的棺槨抬出宮去之前,他必須到太後跟前露個麵。
說話之間,不知不覺暖轎便抬到了祥瑞殿外。鬢角花白的馮紫煙站在宮門處迎接,仿佛就像從前迎接風月同至一般。以前跟賀月同來,賀月總是大刺刺地受禮,當先而行。如今風染獨來,看在比自己年長的份上,敬馮紫煙幾分,便揖手行了個禮。馮紫煙含笑回禮道:“風將軍不必客氣,太後娘娘聽見風將軍身體康複,前來請安,甚是高興,令奴婢出來恭候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