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不得?哀家不是咒自家孫兒,響兒還這麼小,如果有個三長兩短,這帝位怎麼辦?傳給誰?你把花在他身上的功夫,挪一些到毛皇後身上,隻怕哀家早就能抱上第二個嫡孫了!”
“不是還有旦兒,理兒?幹什麼非要嫡孫?”
太後沉著臉道:“他們是庶子。”
“庶子一樣能繼位!”正常的除非沒有嫡子,才讓庶子繼位。不過鳳夢大陸曆史上有不少庶長子奪位成功的事跡。
賀月這副理所當然,斬釘截鐵的語氣和態度,氣得太後說不出話來,真想說:趁你還年輕,多生幾個嫡子,以策萬全。像賀月,才三子兩女,比起那些動輒十幾二十個子女的皇帝來,賀月的子嗣實在太凋敝了!就連賀月的父皇,平康帝跟太後也算伉儷情深,除了兩個嫡子,還生了近二十個庶出子女呢!
見太後不說話了,賀月帶著一些僥幸地又問:“母後就隻說了這個?”
“哀家替他著想,勸他早作打算。”
“什麼早作打算?”
“他一個……將軍,又不能生,漸漸的年紀大了,自然便色衰愛弛,不替自己早作打算,還能跟你到白頭?”
眼著風染二十五歲生辰將至,延壽之法毫無頭緒,賀月心頭的大石越來越沉重,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賀月隻覺得心頭一陣劇痛,痛得他天旋地轉,人便站不住,隻是想:“原來如此!”他就奇怪風染怎麼忽然跑去巡軍了,是聽了太後的勸,借口巡軍,早作打算去了吧?
賀月一方麵痛恨太後在風染的傷口上撒鹽戳刀,一方麵又痛恨風染竟然對自己如此沒有信心——他把心都給了他,卻抵不住太後輕飄飄一句“色衰愛弛”。
太後猛地看見賀月蒼白著臉,身子晃來晃去,似乎隨時都能一頭栽倒,太後嚇了一跳,趕緊扶住賀月,正要叫人宣太醫,賀月氣息微微,語氣幽幽地嘶吼道:“他都沒幾年可活了……沒幾年了……你還要把他從我身邊趕走!我要守著他……我想守著他……就隻剩幾年了……”
賀月自打醒事,基本就沒叫太後操過心,一向顯得很強勢,總是從容鎮定,仿佛乾坤在握,太後從沒有見過賀月如此刻般軟弱,無助地倚在自己懷裏,眼眸中水汽迷朦,抖顫的聲音,透出股哀傷欲絕,仿佛是頭身陷絕境的困獸,徒勞地悲嚎:“他轉眼就要老了,你跟他說色衰愛弛?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到身邊,你幾句早作打算就把他趕出去巡軍?……母後,你到底疼不疼兒子?你是在剜兒子的心啊!兒子都不知道,幾年之後……”說到這裏,一陣嗆咳,覺得嘴裏咳出些許熱刺刺的痰來,吐在地上,竟是一口血。
太後慌了神,一邊扶著賀月坐下,一邊慌忙叫人去宣太醫。下人本來都被摒退了,這會兒都擁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把賀月抬去偏殿躺下,又宣了太醫進來診治。
太醫診治時,太後便坐在偏殿主位上默默地看著。在她耳畔,不斷地回響著賀月的質問:“母後,你到底疼不疼兒子?你是在剜兒子的心啊!”這個兒子跟她一直不親近,遠不如賀藝跟她親近。可是,並不是她不想跟賀月親近,是賀月醒事醒得早,醒事之後很快就學會了獨立堅強,以至於後來太後都能明顯地在幼小的賀月身上感受到王者凜不容違的氣度,使得她不太敢跟賀月親近,怕忤逆了賀月。然而,她還是心疼這個兒子的,她怎麼能承受賀月這樣的指責?
方才賀月那副傷心無助的樣子,越叫太後不安,細想賀月說的話,風染不是比賀月還小好幾歲麼?什麼叫沒幾年可活了?什麼叫轉眼就要老了?這些話,似乎另有隱情。
太醫切了脈,說皇帝主要是心神鬱瘁,瘀血於胸,一時怒急攻心,把瘀血吐了出來,倒是好事。後麵好好調理一下身體,並無大礙。聽了太醫的話,太後略略放了心。
打發走了太醫,太後坐到床邊,看著半躺地床上神態已經回複正常,隻是臉色還有些蒼白的賀月,母子對視了一會兒,還是賀月先開口:“兒臣失態了,驚了母後,還請母後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