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染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朝堂上,他是臣子;下了朝,他是他喜歡的人。無論哪種身份,兩個人的關係再怎麼親昵,都沒有幹涉帝王理政的特權。賀月把大臣的奏折帶回都統帥府,放在自己可以隨意翻閱的地方,那隻是賀月對他的信任,並不代表他就可以僭越擅政。
風染雖然生性張狂孤傲,卻也深知“勢不可使盡”的道理。他跟賀月雖然沒有天長地久,他還是想在賀月心頭保留一份美好。
賀月下了朝,一回到都統帥府,便要換了公子袍服,覺得公子袍服居家穿著舒服又飄逸。此時,賀月正穿了一件鐵紅色的錦緞公子袍服,未戴巾冠,隻束了個鐵紅彩繡抹額,更顯得方臉濃眉,挺鼻厚唇,不知為什麼,以前風染總覺得賀月的樣貌,太過硬朗剛毅,有種刀削出來的感覺,極具帝王威儀,卻讓人不敢親近。現下,風染見賀月微低著頭,專注地看奏折,想事情,風染忽然覺出,原來在賀月身上,也有一股書卷氣來,隻是賀月的書卷氣跟鄭修年不同,鄭修年的書卷氣裏,帶著英武之氣,賀月的書卷氣裏,有股儒氣。書卷味,儒氣,帝王威儀,集合在賀月身上,就融會成了一股雍容尊貴,典雅雋逸的王氣。風染想,大約在自己身上,是股蕭瑟殺伐的霸氣吧?是了,眼前這個人,是這世間獨一無二之人,最幸運的是,這人喜歡自己,一直一直守護著自己。如果沒有賀月拘管著自己,自己未必會有今天。過程雖有苦澀,可是結局是圓滿的。
偶然一抬頭,賀月便看見風染隔著兩張書案,直勾勾,迷瞪瞪地看著自己,微微一笑,道:“看甚呢?”
賀月一笑,更讓風染臉紅心跳,不敢再看賀月,轉身拿起火鉗子,去翻火盆裏的炭火,辯道:“沒看什麼。”。賀月知道風染仍舊臉嫩害羞得緊,便道:“我今兒事多,別陪我呆坐,自己出去玩會子,回頭我去找你。”
“嗯,我就在外麵活動一下。”風染不舍得離賀月遠了,便在書房外的空地上,慢慢練了套拳腳。他的外傷基本好得差不多了,痂皮雖沒有褪盡,不是很劇烈的舒活舒活筋骨,卻已無礙了。
到了申時,風染看賀月仍在冥思苦想,不敢打擾了,便叫小遠吩咐備水,自己去洗滌了身子。吃了晚膳,賀月又一頭紮進書房裏,風染便跟進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本閑書掩護著,偷偷瞧賀月。
戌時,賀月似乎才終於下了決斷,把翻來複去看了一下午又一晚上的幾張折子朱批了,筆一扔,走到風染身前,一把抽走了風染手上的閑書。風染等得無聊,不由打起瞌睡來,被賀月猛地抽走了書,吃了一驚,清醒過來,喜道:“你批完了?”
“完了。不喜看書,便別看,不要糟蹋了書。”賀月笑盈盈地一邊應著,一邊把手伸過去。風染便握住賀月的手一借力,就站了起來,分辯道:“你陪我看才有趣……拿著,回去看。”
賀月一直握著風染的手向門外走去:“今兒晚了,別看了,歇了。”
出門的時候,從溫暖的屋裏進入寒風中,風染不禁打了個寒顫:“今年好冷!”賀月便回書房裏,拿了件貂毛披風,披在自己跟風染身上,握著手,一路回後宅正院去了。這書房仍是機密重地,暗中守了許多府兵,等風月離開之後,自會有人進去滅了燈燭火盆,仔細關好門窗,既嚴防死守,又相互監督。
賀月為著朝堂上的事,想了一下午一晚上,這會兒有些神困疲乏,便想洗洗手腳就睡,風染卻一直推他:“一起去洗個,我叫下人溫著水呢。”
略略泡了個澡回來,賀月更倦了,躺在床上便想睡了。風染在一邊用十分不熟練的手法,替賀月推拿。不知是不是風染手法不對,推著拿著摸著按著,賀月的小兄弟來了精神,賀月倦怠得迷迷糊糊地把風染的手按到自家小兄弟頭上,求撫摸。這事兒,這幾天,他們做得相當默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