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莊唯一也用膳畢,說道:“我這一天,也隻吃了這一頓。”然後叫下人撤了殘食下去,又叫人泡了苦蕎養生茶來喝。問風染道:“我說了老半天呢,你倒應一聲。”
“應啥?我沒做夢,你倒幫我做夢了。我算著明兒出城北上。”
“出城北上,去幹啥?”
“找他。他沒死。”
莊唯一勸道:“小風!你不要傷心了。他死了,回不來了!”
“他沒死,在等我去找他。”風染的語氣淡淡的,仿佛陳述著一件人所共知的事實,因那事實擺著,不用置疑:“等他回來,自己收拾朝堂上烏煙瘴氣的事。”
“小風。”莊唯一下意識地伸手撫向風染額頭,想看看風染是不是驚聞噩耗,承受不住,一下發起熱來,熱糊塗了?或是傷心得糊塗了?
風染把莊唯一的手拍開:“我清醒著呢。”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清醒過!
莊唯一叫一聲:“小風。”長歎道:“今兒我當早值,須得一早去宮禁外看看有沒有昨晚遞上來要緊的奏折,那消息,是我最先接到,不等上朝,我便跑去親自問了傳信來的驛兵,那驛兵說,雖然沒有文書,但消息是確然的。好幾個從七星崗逃出來的兵卒呈說,他們看見個穿天子袞服的人被幾個霧黑兵卒的……刀砍……幾截……他們保證不會看錯。護駕不力,那些兵都看押了起來,審了又審,陳丹丘必是審得確切了,才敢傳信回來。”
風染隻輕輕舒了口氣,抬手撫著自己呯呯亂跳的心口:“我這裏不痛,他一定沒死。死了我這裏會痛的。”
莊唯一道:“小風,你清醒點,回頭他們找到陛下的……屍身……就會正式傳送公文回來。”
風染放下茶盞,站起身道:“天晚了,早些睡吧,我明兒一早就走。你年紀大了,也早些睡吧,明兒朝堂之事還得你多出力。”揖了揖手,便要退出。
“風染!”莊唯一一急,叫道:“你便忍心看著,先帝苦心經營起來的江山,轉眼四分五裂?不管江山,你瞅著那些個繼位人選,一個個如狼似虎,誰會放過太子響?你便忍心看著先帝的血脈,不得保全?你便不管這些,你隻想想,對不對得起當日你把太子響從隆安門救下來,吐的那口血?!”
風染隻站著道:“以前,我一直不曉得,我心頭有沒有他。現下我才知道,在我心頭,再沒有一個人或事比他更重要。我要去七星崗找他。”
莊唯一沉痛地說道:“先帝駕崩,我追隨他的時間比你長,我心頭也難過,可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先要管活著的人!要保住先帝血脈和基業!”
寂靜的夜,正說著風雨欲來,便聽見傳來一些兵刃相交擊金戈玉斷之聲,莊唯一傾聽了一會兒,說道:“應該是廢宣親王府。”宣親王因是嫡子,當年賜府宅便賜得距離皇宮比較近。被廢之後,他府上就沒有王府護衛了,隻得一些由賀月指派的監守,當是繼位人選中,呼聲較高,實力又較弱的一個。
在賀月死後不到一天時間,一場圍繞帝位的爭奪就拉開了幃幕,首當其衝的是賀月的同胞兄弟廢宣親王賀藝。
莊唯一似乎看出了風染的想法,又道:“你放心,淩大人不會讓廢王被殺的,更不會讓諸王互殺。”
風染便再揖了揖手,掉頭從莊唯一的偏院小客廳裏走了出去。莊唯一追出來,拉住風染的衣袍,壓低了聲音道:“明天跟我上朝稱帝,保住先帝的血脈和基業!算我求你了!”攀著風染的衣袍,似要跪下去,風染趕緊一扯,把莊唯一拉住了,回了小客廳,才道:“實話跟你說,我最多隻能再活五年……他去和談,便是想替我去匪嘉求訪延壽之法。”
其實莊唯一一直都很奇怪,怎麼賀月像鬼迷了心竅似的,完全不聽朝堂上大臣的意見,一意孤行非要去七星崗跟匪嘉和談,還把行程安排得這麼緊迫!聽了風染三言兩語的解說,莊唯一才知,這完全不合常規常理的和談,內裏竟是為了這麼一份私心私情!籲唏感歎道:“先帝待你如此高情厚義,天日可表,你便更應該為他守護住他的血脈和基業,才不辜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