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月這話卻是冤枉了莊總管。自從清君側之後,在賀月的嚴令下,莊總管漸漸地試著像長輩那般去關心風染,真正地設身處地的為風染著想,漸漸被風染所吸引,知道體諒了風染的苦楚,就不由得生出憐惜之情。他中年毀家喪子,十幾年孤苦淒涼,囤集了十幾年的感情,一旦有了決口,首先便會淹了自己,怎麼看怎麼覺得風染就好像是自己的幼子死了十幾年後長大的模樣,越看便越覺得忍不住的憐愛。莊總管知道風染臉嫩麵薄,又清高孤傲,他不敢在風染麵前稍露憐憫之色,隻是暗暗地關心關注著風染,從生活上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風染,抓著說話的機會,總是盡力開導排解風染的心緒,把自己認為有用的消息,不管風染聽不聽,都說給風染知曉。使得風染雖不出門,卻及時地了解掌握了鳳夢大陸和索雲國,陰國的最新局勢和變化。
賀月四五十天不駕臨風園,駕臨一回又不見風染就回宮了。剛開始,莊總管以為是賀月跟風染鬧了別扭,可賀月竟然半年多都不駕臨風園,有事,也是召自己進宮吩咐,議事時也從不言及風染,莊總管就覺得賀月跟風染之間或許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漸漸地跟其它大臣一樣,認為風染已經失寵了,雖然時常能見到賀月,但賀月不提風染,莊總管也不敢主動提及。
這一回,聽賀月宣召自己,還當有什麼事要交付自己去辦,哪知,賀月卻隻是叫自己帶一盒宮中做的月餅和補養氣血的茶給風染,還叫自己陪著風染過節。莊總管總算明確知道賀月並沒有冷落風染,反而還想念風染得緊。可是,既然想風染了,為什麼不駕臨風園呢?
賀月舒了口氣,平息了一下心情,問:“怎麼個不好法?”莊總管略一遲疑,賀月說道:“不得隱瞞,如實稟來!”
“大夫說,才半年時間,公子嘔血的量增加得這麼快,隻怕五內鬱結已是沉屙,再不盡快舒解公子的心結,估計公子就在兩、三年之間了。”
兩、三年之間?風染就隻有兩三年可活了?曾經那麼清高孤傲又張狂飛揚,桀驁不馴又風華絕代的人隻能再活兩三年了?賀月直痛得握緊了拳頭,才克製住自己不遷怒於莊總管。那麼沉痛的心情,賀月這輩子都沒有經曆過。賀月象了悟了一般,忽然明白了風染自囚於容苑的意思:原來風染早就存下了鬱悶陰挹到死的心腸?!
眼裏一陣酸楚,大片的水霧驟然迷朦了視線,悲傷突如其來。賀月咬著牙,仰起頭,作沉思狀,良久才把淚忍了回去。分離半年,他越加知道他有多喜歡風染,喜歡到無法自拔的程度,喜歡到想跟他長久,長久地廝守繾綣一輩子!可是,他那麼愛惜的那個人,在跟他初次歡好之後,就存下了陰鬱速死的念頭!
他喜歡那個人,卻不知道該怎麼去討那個人的歡心,他甚至摸不到那個人的心。可是,在風染麵前,他甚至忘了他是皇帝,是該由別人來討皇帝的歡心才是。
風染跟一般的男寵絕不一樣,除了最初求他放過陸緋卿外,他從來沒有向自己要求過什麼。可是,便是最初的懇求,自己也沒有答應,反而用來做了要挾風染的理由。風染隻是很淡然地承受著他給他的恩寵,也很淡然地承受著他給他的羞辱,他甚至覺得,在風染眼裏,恩寵和羞辱,是同一種性質的待遇,所以承受得同樣淡然。風染不爭不求,也不言不語,隻是淡淡地順從,淡淡地承受,這讓賀月想討好都找不到門兒。
掙紮了半晌,賀月才能夠用平靜的口氣說道:“老莊,多替公子開解開解心情。唉,他那長隨,太蠢笨了,一點不懂開解公子。真不知道,公子怎麼就喜歡那個蠢東西了?你想著,找個伶俐的小廝給公子,不能近身伺候,陪公子多說說話也好。”
風染身邊的小廝,換了一茬又一茬,除了小遠,從沒有一個小廝能在風染身邊停留上半年,除了吩咐小廝做事,風染從不跟小廝說別的話。莊總管隻應道:“是,小人記下了。”心想,這陪公子說話解悶的事,還得自己來做。
知道風染隻有兩三年可活,賀月就沒有什麼話可說?看賀月很久沒有再說話,似乎是想摒退自己了,莊總管心頭著急,一直憋在心頭的一句話脫口而出:“陛下心頭既然還想著公子,為什麼不去看看公子?”不過這話一說出口,莊總管自己也嚇得連連叩頭:“小人失言,小人逾矩了,請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