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月的手指輕輕撫上風染的唇,在風染耳畔輕笑道:“今兒啞巴了?一個字都舍不得說。”
風染隻得道:“陛下,晚了,歇了吧。”風染說著便想從賀月胸前鑽進被窩進,被賀月抱住不讓動,道:“陪我說說話兒……明天……哦不,今天初一,不用上朝,可以晚些起來,說說話,晚些睡也沒有關係。”
風染隻是“嗯”了一聲,說說話?有什麼話好說?
賀月搬弄著風染的身子,怕他平坐久了,屁股和後背酸痛,便讓風染側躺著依在自己胸前,道:“還記不記得,去年也是你陪著我,從父皇的平康六年進入到我的成德元年。”
風染仍是輕輕地一“嗯”。他還記得,那時候他執著地想盡快侍寢,想通過侍寢來換取陸緋卿的平安,心情絕望而慘淡,但終究還是有一個念頭在支撐著他。現在,他已經無欲無求了,連絕望的感覺都沒有了,所有的身前身後事,他都已經安排好了,如今過一天,是一天,罷了。
賀月道:“我今年的心願很簡單,就是但願能與你一起,年年送舊迎新。”
風染還是淡淡地應道:“嗯。”
大約賀月也聽出了風染的虛與應付,殊無誠意,賀月輕輕歎息道:“染兒,我說的話,是真的。”
風染仍舊淡淡地應道:“嗯。”對於心如死灰的人來說,真的假的,什麼都不在乎。
“還記得你跟我的賭約?你答允我,賭輸了就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
“嗯。”
風染如此漠然,賀月心頭煩悶,抱緊了風染的身體,把臉埋在風染的頸脖間,道:“染兒,不要再尋死了,陪著我,好不好?”緩了一口氣,又道:“咱倆求過母後的賜福,會幸福的,我們也結過發,會一起到老的,不要丟下我!”所謂願賭服輸,風染留是留下了,卻幾次三番的求死。尤其在挫敗清君側行動,明明已經掌控著局麵的情況下,風染仍然願意受死,隻是交換一個死後屍身不受辱。聽著那些消息的時候,賀月幾乎能感覺到風染內心的絕望。他不會說那些山盟海誓,可他給他的都是美好,都是希望啊,為什麼到風染那裏變成了絕望?
“嗯。”
“……”賀月也無語了。大約他再說什麼,在風染聽來,都是耳邊風吧。他懷裏明明抱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那人給他的感覺卻是如此的死寂。
整個年節,賀月除了回宮接受了後宮的朝賀之外,賀月都在風園寢宮裏陪著風染,把照顧風染的飲食起居吃藥之事都承擔了過來,從生疏到熟練,無微不至。給風染換傷藥時,再不敢硬來,便叫自己手下的暗衛高手,偷偷點了風染的大穴,叫太醫快手快腳換了傷藥後又解開穴道,然後跟風染說,是賀月給換的傷藥。風染心知肚明,卻什麼話都不說。賀月暗地裏加緊了處置外傷的練習,手法漸漸混熟起來,隻是在處理複雜傷口時,還欠缺些精細和層次。
此外,正月初一晚間亥時,賀月被請回了皇宮一次。那是因為蘭才人為皇帝誕下了皇長子。
看著渾身粉嫩通紅又皺巴巴的小孩子,賀月的滿腔父愛頓時被喚醒,抱著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都舍不得放手,看著孩子無意識地抿抿嘴角,賀月也不自覺地跟著抿抿嘴角,孩子皺皺鼻頭,賀月也跟著皺皺鼻頭,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說父子倆真像。把賀月連日來陰鬱煩悶的心情笑得一掃而空。雖然這個孩子是在賀月一時疏忽下產生的,然而這孩子一生出來,就立即得到了賀月的喜愛,當即就把蘭才人冊封為蘭嬪,為自己的長子賜名為:賀旦,意為正月初一出生的孩子。
賀月想,當年自己的父皇是不是也跟自己此時一樣,被一個冒然產生的孩子驟然打動了柔軟的心?自己的父皇應該是很喜愛大哥的吧?不然為什麼能縱容著大哥一步步強大,隱隱與嫡子對抗,奪位之心簡直昭然若揭?自己一定要教導好自己的長子,讓他息了奪位之心,這才是愛他。
做了父親,忽然之間,就覺得自己肩頭的責任重了,會想很多以前從沒有想過的事。
自然,帶孩子這些事,都輪不到賀月來操心,太後和皇後早已經準備妥當,把蘭嬪和孩子都照顧得妥妥帖帖的。賀月看一切妥帖,看過孩子,高興了一回之後,心頭還是惦記著風染,怕風染一個人冷清,或是又想不開,仍舊在子時後趕回了風園。
這一切,隻把任嬪看得眼紅,她的孩子要到季春三月才出生。她想,她若是能生出皇子,也許就能直接升位為妃,下一步,才是後。自己是太皇太後的侄女,身份是多麼的顯貴!那個不知來曆,通房丫頭出身的蘭兒怎配封嬪?怎配與自己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