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邊已泛起魚白肚,街道上依然半明半暗,異常空曠寂靜。
一輛出租車緩緩開過來,就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中的一條船。
開車的是個中年男人,麵色有些晦暗浮腫,目光也有些呆滯渾濁。他一會兒看向馬路兩邊,一會兒掃幾眼手機屏幕。
十五年前,陳凡下崗了。
在鄉鎮企業跟一幫老娘們兒一起剪了幾年線頭後,又在一家外資企業打掃了幾年衛生。
三年前,陳凡咬咬牙四處舉債,花80萬買了一張出租車營運執照,成了一名出租車司機。
這是本市有史以來出租車營運執照的最高價位了。
這個縣級市有一個奇葩政策,出租車都是個體的,而且限製名額。
這樣一來,出租車營運執照便洛陽紙貴,成了有門路的達官貴人們的生財之道。
最早的出租車營運執照隻要兩三萬,最貴的時期也沒超過10萬。
但經過層層倒賣,價格越漲越高。
經濟越不景氣,漲得越離譜。
0萬,40萬,50萬,70萬,80萬。
陳凡就在最高位上接手了。
哪知巔峰之後,便是穀底。
陳凡拿到出租車營運執照第二年,網約車便出現了。
是個人有台車就能開出租。
這個80萬的營運執照一分不值。
雖然婆娘隻要哪不爽了,就拿這事兒來惡心他。
但陳凡被婆娘惡心大半輩子了,早就百毒不侵了,每一次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可一旦陳凡自己想起這事兒時,還是懊惱的想抽死自己。
又在馬路上慢慢溜了一會兒,眼瞅著光漸漸亮起來了,陳凡歎口氣:“就這樣吧,該回家了。”
一腳油門,提速、換擋。陳凡正把車子開回馬路中央時,胸口裏麵突然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一樣,鑽心地痛。
他本能地又把車子開回路邊,降速、換擋,擺正車輪,拉起手刹。他機械地做完這一係列動作後,便一頭栽倒在方向盤上,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
陽光正照在眼皮子上,陳凡感到異常的溫暖。
這麼快就到中午了?
真舍不得睜開眼睛啊,仿佛一睜眼,這份溫暖就跑掉了。
但陳凡還是掙紮著,努力睜開雙眼。
咦,這是怎麼回事?
身旁不遠,雪白的牆上有幾個醒目的大字:浪費可恥!節約光榮!
大字是用紅油漆寫的,看起來還很新鮮。
這不單位的食堂嗎?
怎麼回事?
自己十五年前就離開單位了。食堂也早化作一片瓦礫了。
抬頭看看不遠處的幾張熟悉的麵孔,陳凡更納悶兒了。怎麼一個個突然就變年輕了?
王越、薑勇、李華勝統統都變成年輕人了。
還有老孫、老郝,他們不是死了嗎?
陳凡頭皮都炸開了,我這是到了哪兒了?
“秀才!發什麼呆呢?”
陳凡轉過身來,是臭油!
看著她那張年輕的麵孔,陳凡突然反應過來了:難道是重生了?回到大學畢業,剛參加工作那會兒?
陳凡心裏頓時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對陳凡來,眼下才是他一生中最光彩照人、最意氣風發的時刻。
很多人都覺得童年時代,或者讀書時代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