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殘陽似血。
一具遍體鱗傷、血跡斑斑的女屍,橫躺在嶙峋的亂石堆中。錦衣華綢、襤褸破敗,看樣子應是從山頂滾落下來的;其腹部圓隆,竟是一屍兩命。
“呱——”嘶啞的鳴聲劃破死一般的寂靜。烏鴉撲棱著雙翅,點漆似的黑羽是死神最後的慈悲;徐徐飄落,蓋住女子瀕死圓瞪、仇恨怨毒的眼。
落日餘暉被如妖似魔的烏雲吞噬殆盡,幽邃深沉的夜色伴隨著某種邪惡不詳的氣息,籠罩天地。刹那間,風詭雲譎、陰煞衝霄,好似天際神魔吟唱起毀天滅地的末日序章。
當最後一縷霞光,消弭湮滅。一道幼獸悲鳴似的嬰孩兒哭喊,自女屍腹中乍響。如鬼哀泣、若猿嘯啼;聲聲帶血、天地同悲。在深林山野間,幽幽回蕩是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哭聲所及之處,飛禽走獸如遇天敵般瑟瑟戰栗。最詭異的莫過於,嬌妍百花霎時凋蔽,枝葉藤蔓卻瘋狂生長,恍如群魔亂舞的盛宴。
一道佝僂如殘弓的老邁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女屍身旁。
“沙華之命,鬼嬰之身。天詛地咒,了無慈悲。”麻衣裹身的灰發老嫗,拖長了喑啞的尾音。久久不散的語句中,沉澱了飽經歲月的滄桑,掩埋了不為人知的真相。
在世人無法企及的九霄雲外,勺狀的北鬥七星似明珠蒙塵,暗淡隱晦。然而,在其勺柄末端卻出現了第八顆星辰,晴碧如洗、幽靛點翠,兀自吞吐青冥光華。
驀然,一線碧芒爆射飛出。拖出修長而絢爛的尾焰,如一條無拘無束的遊魚穿越千萬重空間。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女嬰的額頭,烙印下一團繁複古奧的青葉圖騰。每一處精美流暢的線條,似乎都在闡述著某種玄之又玄的至理。
霎時間,女嬰似被來自青葉圖騰的古老靈魂附身了一般。通體燃燒起,幽碧澄清如秋水瑤池般的妖詭青炎。一雙眼眸更是可怖,猶如地獄沼澤,飄忽著幽冥鬼火焚世灼灼;好似揮舞巨鐮收割生命的無情死神,降臨世間。
方圓十裏的綠色植物,因此而發狂。枝葉瘋長交織纏繞、鞭撻虛無、風嘯獵獵,好似萬丈深淵下的陰冷蛇窟。
見此,老嫗那雙昏黃混沌的眸子。有那麼短短的一瞬,恢複了古鏡似的清明睿智。
“曼珠沙華,雙星逆世。顛倒生死,破滅輪回。”老嫗蠕動著幹癟的嘴唇,粗嘎沙啞如破爛風琴的聲音韻律玄奧,綿綿悠長雋永。
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探出衣袖,枯槁如雞爪的手指輕輕點在女嬰眉心;儼如神針定海、中流砥柱。那滔天的威煞,退潮般瞬間卸去。
千裏之外,北域中土。
九天重霄堆壘滾滾黑雲,蛟龍巨蟒般的閃電翻滾攪動,好似天際仙魔震怒,欲滅人間。
淼淼虛無之中,一座形如芙蕖蓮開流光溢彩的水晶宮闕端麗懸浮,婷婷盛放在磅礴雷海之中。三十六片蓮瓣,白璧無瑕,優雅舒展盡態極妍。尖端微微翻翹,吐露出碎星流光彙成的懸泉瀑布,恍如銀河逆施,倒掛雲端;飛花碎玉,空靈傳響,妙不可言!
煙嵐朦朧之中,隱約可見一抹仙姿秀逸的窈窕身形;渾如月宮嫦娥,不食紅塵煙火;又似浮冰雪蓮,濯洗瑤池清漣。僅僅隻是一個背影,便鍾毓天地靈秀。足以令世界任何人為之魂牽夢縈,這是跨越性別界限的極致之美,筆墨丹青難述其風致萬分一二。
“五百年過去了,沙華妖星居然重臨世間。怪哉?”
清清淼淼的聲音,雋永輕靈,如歌似誦,如夢似幻。淡漠如雪的語氣中尤有悲戚哀憐之意,讓人不禁為之蹙眉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