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吹吧。”
這段台詞幾乎每個星期一都要在王一博和同桌之間進行。
這個周一,王一博咬牙切齒地加了一句:“下個星期,下個星期一定能做好的,到時候帶你去參觀。”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連自己也覺得是個托詞,聽起來是那麼不可信,甚至愚蠢、可笑。時間也不允許自己再拖下去,接下去就要期終考試,自己這一段時間幾乎沉浸在摩天輪的世界裏,全身心都撲在摩天輪上,精神都有些恍惚了,老班已經好幾次提醒過自己。再這樣下去,也對不起媽媽啊,答應媽媽要好好學習的。想到這裏,王一博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發,好像要把自己揪出那個由摩天輪組成的迷魂陣。
“認輸吧,不要再撐下去了,我的好同桌,認個輸又不會死。”同桌故意放大音量,明顯是說給全班人聽的。全班突然哄堂大笑起來,聲浪一下子膨脹了好幾倍。
“你等著吧,這個星期天,我一準把它造好。”王一博小聲嘟噥了一句,像是在告訴同桌,又好像在幫自己下決心。
星期六,王一博起床的時候,衝著廚房大喊了幾聲,“媽,媽,媽……”廚房裏沒有回音。王一博又到各個房間喊了一圈,也沒有回音。爸爸總不在家,媽媽倒是整天在家,現在估計去買菜了,也許碰上哪個阿婆阿姐的,正聊得歡呢。
王一博確認家空了。
他突然變得利索起來,快步衝進爸媽的臥室,這個房間是家中的要地,一般都是閑人勿入。此時,王一博什麼也顧不得了,他像個大盜一般闖進去,過了一會兒又衝了出來,手裏拿著爸爸的電動剃須刀。
這是爸爸生日時,媽媽送給爸爸的生日禮物,聽說還是國外進口的。爸爸這個人,忙起來顧不上儀表,但如果閑了,他就會拿出這個寶貝,把開關往上一推,吱啦吱啦剃起胡子來。一隻手剃,另一隻手使勁撣著自己的臉皮,摸摸哪裏還有胡子沒剃幹淨,然後摸著剃得鐵青的下巴,走到媽媽身邊問:“帥吧?”媽媽會應承道:“胡子一剃,年輕不止十歲。”爸爸就很高興地說:“還是老婆買的剃須刀好,剃得又幹淨又舒服,充一次電能用好長時間。”有時,趁王一博不注意,還會在媽媽臉上啄一下。爸爸以為王一博沒注意,其實王一博看得一清二楚。
王一博把電動剃須刀三下五除二拆開來,他想試試能不能用剃須刀的電動機帶動摩天輪轉動。沒有經過爸媽同意,這心裏多少有些慌亂,一不小心把剃須刀拆壞了。他嚇壞了,揀起拆壞的剃須刀,拚了好幾次,也不能恢複原樣。王一博幹脆把它丟到一邊,拆出電動機裝到摩天輪上。
按下開關時,王一博手有些抖,他真不知道,如果這個電機不行,自己還能到哪裏去找另一個電機。下周一,自己怎麼讓同桌見識他的摩天輪。
還好,先是彩帶燈亮了起來,閃著讓人心醉神迷的光。接著摩天輪似乎被美麗的燈光喚醒,它遲疑了一下,大輪盤一點一點轉動起來,把一個個觀景艙從低處帶到高處。王一博的心也隨著那一點點升高的觀景艙,被帶到了高處。
“四眼蟲,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摩天輪!”王一博突然發出一聲狂吼,響得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這狼嚎似的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周一天還沒亮,王一博就悄悄地上學去了。他提著一個巨大的購物袋,袋子裏裝著他的寶貝摩天輪。星期六裝好後,王一博又做了一點小小的改進,他從生日賀卡中拆下發聲小喇叭,電源一通,就會不停地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現在,自己的摩天輪聲光效全有,是一架真正的幸福摩天輪了。
王一博本來想低調點,就在桌子下麵悄悄地演示給同桌看,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吹牛。可這摩天輪一拿出來,事情就朝著他預料不到的方向發展了。同桌佩服得大跌眼鏡,他用一種半夜火起睡夢中驚呼救命的聲調高喊:“同學們快來看啊,王一博真的造出摩天輪了!”這一喊,在全班引起了騷動,同學們紛紛擁過來,把王一博包圍起來,裏三層,外三層。連平時矜持含蓄的女生們也紛紛圍過來,完全顧不得淑女形象,想盡辦法往裏擠。好些同學趕緊掏出手機,錄起了手機視頻。擠不進去的女生氣呼呼地回到座位上,沒坐一分鍾,又站起來,衝到人圈外圍,粗聲大氣地說:“看夠了沒?看夠了沒?也該輪到本姑娘看一眼了。”教室裏熱鬧得翻了天。
就在這時,班主任出現了。其他人兔子一般全散了,隻剩下王一博傻傻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那摩天輪還在不合時宜地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了,關了!”
王一博一哆嗦,按下開關,切斷電源,摩天輪停住了,死了一般。
“我說這段時間怎麼魂丟了一樣,原來是被這個勾去了啊!你自己不學習也就算了,還勾引,不,引得全班同學也不學習,擾亂教學秩序,帶上你的寶貝,跟我到辦公室去,叫你的父親來!”班主任對全班同學的家庭情況了如指掌,學生怕誰偏叫誰來。
王一博和他的摩天輪到辦公室的時候,也引起了轟動,有個男老師還親自操作了一下,他剛想誇幾句,看看班主任氣紅的臉,隻敢嘮叨一句:“動手能力是要鍛煉,但也要注意場合。”說完,不無憐愛地看了王一博一眼,走了。
王一博爸爸來的時候,臉上還有血跡,早上起來刮胡子,找不到電動剃須刀,隻好用刀片刮,這刀片好久沒用過,胡子刮不斷,一用力,臉皮倒是割得血肉模糊的。
他走進辦公室,一看老師的臉,再看一眼桌上的摩天輪,就什麼都明白了。特別是得知自己心愛的剃須刀已經被王一博肢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他的巨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過去,一個紅五指印烙在了王一博的白臉上。王一博隻覺得先是臉皮一緊,接著火辣辣的疼痛就湧了上來。
爸爸回過頭,對同來的媽媽吼:“你看你,把孩子慣成什麼樣子了。”
媽媽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不知道說什麼好。
班主任也沒料到爸爸會直奔主題,反而小聲勸:“孩子有錯,慢慢教,不興體罰的……”
當然,結尾大家是猜得到的,挨了打的王一博痛改前非,非常努力地學習,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考上重點高中。
那架摩天輪倒比他幸運。同學手機拍下的視頻傳上網,一下子成了熱門。有一個兒童玩具商千萬百計找到王一博,隻是不知道,現在這種幸福牌摩天輪投產了嗎?
發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