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清繪頭也不回地走掉了,她不知道另一扇窗口,有一雙眼睛正哀傷地看著他們,她射手般勇敢,而此刻卻又像被射中心髒一般難過。
清繪去學校辦休學手續的那天,剛好遇見法語老師抱著一隻紙箱從辦公室出來。他也看見清繪了,隻一眼,便轉過頭去。在眾人的注視下,默默地朝放體育器材的小倉庫走去。清繪追過去,喊:“老師!”
他停下腳步,肩膀顫抖一下,但終究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兒,又走回來,扛著那幅巨大的比基尼十字繡。雪後的斜陽,將他的背影拉得長長的,倒映在亂糟糟的雪地裏,倉皇又落魄。
清繪聽班裏的其他同學說,“有人寫了舉報信到校長室,說他搞大了女生的肚子。而他,也承認了,隻是不肯說出那個女生是誰。唉,其實就算他不說,我們也能猜到是誰。”
那天的人群裏,清繪便沒有看見小能。後來,在籃球館才找到她,直手直腳地躺在地板上,默默地抽一支煙。清繪走過去,問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沒有回答清繪,而是反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做什麼了?”
“你******不就要一個吻嗎?吻一下你就成仙了,就死而無憾了?”
“是的。”清繪平靜地回答,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那是她的初吻,“就是因為他吻我,你才寫了舉報信嗎?”
“舉你妹啊,我憑什麼要告訴你,你她媽是老娘什麼人啊?”小能操起地上的籃球狠狠地朝清繪砸過來,“早就告訴你了,我有異性沒人性。”
清繪被那顆籃球結結實實地砸在腦門上,又結結實實地摔在地板上,隻感覺眼前一陣眩暈,滿天都是星星的碎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清繪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回蕩著輕快的鋼琴聲,是《菊次郎的夏天》,她看見那個細長眉眼的男生,穿著牛角扣的黑色大衣坐在鋼琴前,他的手指真的很好看,好看得讓人心生嫉妒。清繪忽然覺得很恨很恨他,說不清原由,就是很恨很恨。
彈完那首曲子,他又要回法國了。他將相機打開,放在清繪的手邊,然後走到鋼琴邊,那麼高大的身體,卻貓一樣地綣起來,趴在鋼琴上,朝她笑,“幫我也拍一張吧。”
“好啊。”清繪斜靠在沙發上,按下快門。他翻出清繪剛剛拍的照片給她看,“你很有攝影天分呢,最起碼比彈琴有天分,當然啦,這也得歸功於模特比較華麗,哈哈哈……”他笑沒了眼睛,“這台相機就送給你吧,記憶卡裏,有我的照片。”
那天晚上,清繪抱著相機睡著了,黑暗的渡口,煙火再一次璀璨地亮起,靜靜燃燒的冬夜。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爬上天台,看飛機飛過的痕跡。
清繪離開的時候,是春天,窗外的薔薇還沒有來得及開。到是那盆茉莉開得瘋了,一朵挨著一朵,一朵擠著一朵,密密匝匝淹沒了枝椏間的“Love”,遙遠的海風吹過,褐色的枝幹時隱時現,有時候是“Love”,有時候是“Leo”。
隻是,清繪到死都不知道,其實寫舉報信的那個人是Leo,那天清繪醒來的時候,他並沒有離開,他跟她去了醫院,遇見了小能和老師在爭吵,也知道了,清繪心裏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的法語老師。
可是,就算清繪知道,清繪也不會恨他。而且,她從沒有因為知道了老師的秘密而覺得老師有什麼不堪,她甚至慶幸,如果不是這個秘密,老師可能永遠也不會吻自己。如果不是因為病痛,她也根本沒有勇氣求他一個吻,可是她又很想知道,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秘密,他還會吻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