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無論是逃跑與否,結局對他而言皆是大同小異。如果在以前,即便有吸血鬼不幸落入人類手中,也會有其他吸血鬼給予最及時的援救,而這些援救通常來自自己的“父者”或者“子嗣”,即創造自己的年長吸血鬼和自己創造的幼年吸血鬼。然而,對於如今的他而言,可謂一無所有——父者間的決裂使他的整個家族瞬息陷入危難,幾乎滅族,他能幸免於難已是奇跡,卻又因體力不支落入了人類的圈套。如今即便有血族的人出麵救了自己,逃脫了人類的迫害,沒背景沒勢力的自己接下來也隻被冠以“暴露血族行蹤”的罪名,接受來自血族大法官的審判,輕者拔出除尖牙,重者則被封印至墓中百年,生不如死。
以自己如今的事態,無論是落在了誰的手裏,終究是不會好過的。
極遠的東方,海岸線的盡頭已開始出現淡淡的明亮光暈,無盡的黑夜即將褪去,絢爛的陽光將再次布滿這個世界,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即將到來,無所不能的夜的惡魔也將在神聖的光耀下泯滅。仿佛因為光芒即使微弱也太過耀眼,黑衣人將兜帽深深地向前拉了拉,毫不猶豫將整個麵孔永遠遮住在黑暗之中,一隻瘦削蒼白的手隨即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迅捷地打了個響指,幾乎無人察覺到這聲信號的發出,然而四周幽暗的樹林裏瞬息變得躁動不安,發出令人不安的急促窸窣聲。
一陣無名的狂風驟起,樹林瞬間響起沙沙之聲,鋪麵的枯黃落葉隨即向人群席卷而來鋪麵而至。火焰不安的猛烈晃動起來,似乎在懼怕著什麼的到來。人群尚未來得及用手臂遮掩枯葉帶來的刺痛,那隻一直在枯樹上靜觀其變的烏鴉猛然地衝向沸騰的聖亞魯西斯神廟上空,盤旋了一圈後發出一聲淒厲的鳴叫,恍若是呼朋引伴的號角,啼聲未落,數百道粗細不一的墨色光華已如迅捷的利刃般從樹林中迸發而出,伴隨著劇烈的翅膀拍打之聲與羽毛的飄落,在神廟上空迅捷地聚攏,加入不斷壯大的盤旋的隊伍,恍若在凝結一塊最黑暗的烏雲,原本泛亮的天空再次陰沉下來,沉重的壓迫感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仿佛隨時都將有一場百年難遇的瓢潑大雨即將到來。
若濃墨般的烏鴉密雲在聖亞魯西斯神廟上空流轉,原本興奮的人群瞬間變得驚慌失措,他們抬起頭仰望這突入而來的巨變,並試圖將火把舉得更高,大聲的叫囂起來,仿佛這樣便能將心底的不安與恐懼再次驅走。然而烏鴉們似乎並不在意人類軟弱無力的恐嚇,它們在醞釀著為最後的爆發。
有那麼一刻,漫天的烏鴉宛如凝結般的停滯在半空中;下一刻,它們如同數萬道離弦的箭,伴隨著劇烈的排翅聲向人群直撲而去,無視那些揮動的火把可能帶來的威脅,恍若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猛烈啄擊著人群,毀滅在震人心魄的巨響中拉開了血與火的帷幕。
破罵聲、詛咒聲、哭嚎嘶喊聲,瞬間在聖亞魯西斯神廟蕩漾開來;抗爭的身影、奔跑的身影、畏縮的身影、互相推搡的身影,交織成一副殘亂淒厲的畫麵。興奮消散不見,莊嚴蕩然無存,人間末日瞬間來臨。仿佛曆史再次重演,再次回到了神廟被毀的那場紛爭,同樣的人間地獄,隻是這次卻更加的詭異與淒楚。
幾乎沒有人再去給予束縛的年輕人哪怕一絲的關注,或許此刻他們已然自身難保。銀色的鎖鏈不知何時已被悄然的解開,囚者早已不見了蹤影,隻餘下它沒落的散落在布滿汙血的大理石基石上,如同一件被人遺棄的垃圾。陽光穿透天際從東方直射而來,天幕被染成絢麗的玫瑰紅,海麵泛起了瑰麗的色澤,與海之藍相應相融,恍若久別重逢的戀人。
隻是,沒人有機會再在這一刻欣賞別致的美景,也沒人真正知道這發生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