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個昔日殿試曾高中榜眼的青年言語之間提及削藩以及漢時名將周亞夫,方孝孺也不禁動容,心中頗為意動,頭腦之中轉念想起數日來自己聽聞涼國公藍玉淫辱昔日北元妃子之事,麵色忽然轉冷,沉聲說道:“不知二位可曾聽聞藍玉昔日捕魚兒海之戰後淫辱北元妃子之事。”
齊卓二人聞言不禁麵麵相覷,作不得聲,原來他二人也曾聽聞藍玉此事,此時聽得這個素來剛直不阿的方孝孺此時突然提及此事,心中不由自主湧起一股涼意。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是非曲直當為首要之義,昔日元朝韃子占我漢人江山後多有如此禽獸之舉,若隻因他對江山社稷有大功,就此等淫人妻女的禽獸之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那我等又與禽獸何異?”方孝孺自幼飽讀詩書,於禮法綱常最為看重。在他看來,藍玉那些什麼收養義子,侵占民田之舉比之這般淫人妻女的舉動那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齊泰,卓敬雖則和方孝孺,黃子澄的迂腐性子不甚相同,卻也是飽受禮法綱常熏陶之輩,此時眼見方孝孺如此勃然大怒之態,口出大義凜然之言,也是長長歎息,深感無言以對。
方孝孺站起身來正色言道:“若要方某為此十惡不赦之徒說項,那是萬萬不能。”言罷端起茶杯。
齊泰,卓敬眼見這個老學究作出端茶送客之舉,雖是滿心無奈,也隻得站起身來,愁眉不展的告辭離去。
待得步出方府,眼望天際烏雲壓頂,似要落雨的天色,卓敬忍不住長歎一聲,輕聲對正要舉步上轎的齊泰言道:“隻論昔日率軍攻打喜峰關口,縱容家奴侵占民田,驅逐禦史之罪,藍玉已然是罪不可恕,陛下卻要定這個謀逆之罪,以下官看來,恐怕藍玉之死,不過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齊泰聞得卓敬此言,腦海中驀然回想起昔日胡惟庸謀逆之案牽連極廣,縱然以韓國公李善長之尊都難逃株連,落到滿門抄斬,心情不禁愈發沉重。
黃昏時分,紫禁城禦書房內,朱元璋聽完朱權稟報,說是錦衣衛已然將藍玉滿門抓入錦衣衛詔獄關押,應天府都司軍馬已然在全城戒嚴,在城中巡弋,便即微微頷首。
待得聽聞蔣賢回稟,說是一個明軍千戶在藍玉府邸前揮刀自殺之時,朱元璋忍不住微微皺眉,他昔日元末亂世之時也曾統軍作戰,當年軍中耳聞目睹,深知在這些刀口嗜血的軍中廝殺漢眼中,什麼皇帝聖旨未免太過遙遠,主將的軍令,同袍兄弟之情才是最為可信,藍玉雖則驕橫,然其統帥大軍征討四方,曆來是賞罰分明,經他之手提拔起來的將校不計其數,難保不會還有人去做那膽大妄為的劫獄之舉,念及於此,略一沉吟後冷冷掃視朱權,蔣賢二人淡淡說道:“藍玉謀逆之罪無可寬赦,未免夜長夢多,再生枝節,今夜你二人便在詔獄送他上路。”
朱權深知眼前的洪武皇帝在亂世征戰中已然見過太多的血腥廝殺,當他決定要對付一個人之時,絕不會有絲毫猶豫,藍玉在早朝之時被錦衣衛拿下之時,已然注定是在劫難逃,此時聞得朱元璋密令自己和蔣賢今夜處決藍玉,心中卻也沒有絲毫意外出奇之感,默然躬身領命而去。
夜深人靜,勁風吹拂得火把搖曳晃動,顯見得頃刻之後,便會有一場大雨落下。
朱權手持長劍,矗立錦衣衛詔獄一個小小院落之中,袍服下擺被勁風吹得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