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仰首幹了一杯酒,長長籲了口氣,雙目凝視朱權,緩緩說道:“你可知父皇為何非要讓咱們當著滿朝文武表態支持遷都,支持嚴懲這些國子監學生麼?”
朱權皺眉沉吟片刻後,苦笑道:“遷都此事,雖是咱們大明鞏固北方諸省,控製遼東的要害所在。但這一著棋的絕妙之處,絕非短期內所能立竿見影。以小弟所見,今日滿朝文武中迫於形勢之下隨言附和之輩,定然也不在少數。這等得罪人的黑鍋,自然也隻有咱們兄弟來背。”嘴裏這樣說,心中暗暗想道:朱老四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有些話還是說一半的為好。
朱棣微微頷首,輕歎道:“賢弟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以愚兄看,父皇是有意栽培咱們二人成為統兵將才,以作朝廷北方的番屏,既然他老人家打算日後適合之時,給咱們適當軍權,那在這廟堂之上,就斷斷不能容許有咱們的勢力存在。”
朱權聞言苦笑著點頭道:“逼得咱們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讚成嚴懲這些國子監學生,那他的這些個同鄉,同年,好友心中勢必對咱們恨之入骨。過得幾年後,待得這些酸儒進入廟堂,即使隻有那麼幾個擔任什麼巡城禦史,言官,也能對咱們兄弟大加掣肘。”說到這裏,給朱棣斟滿一杯酒後,舉起自己的酒杯對他笑道:“直到今日,咱們兄弟方才稱得上難兄難弟,可謂同舟共濟,禍福與共。”他今日早朝廷議之時,親眼見識了由朱元璋刻意扶持的一眾文武百官中,支持太子朱標的勢力之大,內心中也是不自覺的深感勢單力孤,故此這兩句話倒還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相視一笑。直到此時,兩人方才真正有了攜手相抗的默契。此時他們二人都是空頭王爺,毫無實權可言,聯手結盟也隻是隻圖自保,根本毫無謀逆的念頭。
朱權回想起先前離宮之前,和禦書房總管薛京所說的一番話,暗自忖道:朱老四雖然也極為厲害,但此時咱們二人乃是唇亡齒寒之勢,有些情報還是需要共享才好。想到這裏,便即將薛京對自己所言合盤托出,也好旁敲側擊一下,在東宮伺候朱標父子的那個宦官白徵是否已然為朱棣充當耳目。
朱棣聽他開誠布公,心中甚是欣慰,微笑說道:“白徵那小子素不為方孝孺,黃子澄這幫腐儒所喜,上次得我相助求情後,已然投效於愚兄。待我找機會和他打個招呼,讓他不要再和禦書房薛總管鬥氣,兩個內侍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勾心鬥角,對誰都沒有好處,這一點想必他二人都是心知肚明。”說到這裏,略微一頓,接道:“不過當著朱允炆那小子的麵,他卻不可對咱們稍加辭色,還望賢弟不要介意的好。”
朱權聞言輕笑道:“隻要薛京,白徵他們在關鍵時候,能給咱們稍微提個醒,報個信。這等表麵上的做戲之舉,我豈會和他一般見識。再說了,一個人縱有千般不是,隻要知恩圖報,也總算尚有可取之處。”嘴裏這樣說,心中暗暗歎息忖道:古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言當真不虛,日日處於這個權力巔峰的漩渦之中,和朱老爺子,朱老四這兩個人精打交道,我說話辦事倒越來越像是和朱老四狼狽為奸的大反派了。
景駿聽得他們二人當著自己這數人的麵暢所欲言,心中暗暗感激寧王朱權的信任。不過兩位殿下如此推心置腹的言談,卻不宜自己和司馬超,馬三保過多與聞。想到這裏,推說已然酒足飯飽,帶著馬三保兩人出廳而去。
朱棣對張玉和朱能笑道:“你二人出去好好招呼下他們,多多親近。”待得兩個心腹出廳之後,轉過頭來,對朱權沉聲問道:“以賢弟之見,下次遠征大軍討伐漠北北元餘孽,以誰為主帥最好?”
朱權略一沉吟,緩緩說道:“漠北蠻酋托古斯帖木兒,乃是忽必烈嫡係黃金家族子孫,和遼東納哈楚所部元軍實難相提並論。咱們遠征大軍勢必隻有長途奔襲後血戰一途,才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以小弟在慶州所見,穎國公傅友德將軍智勇兼備,善出奇兵,且精於指揮大隊騎兵作戰,乃是此次北征大軍的最佳主帥。”
朱棣聞言也是忍不住點頭,深以為然。
兩人又談論了一會兒朝中局勢後,朱權起身告辭,率領景駿等人自回寧王府去了。
正在朱權和朱棣兩人把酒言歡,達成同盟之時,紫禁城的東宮書房中,太子朱標的左右手邊,也是分為兩列端坐了數個人。分別是方孝孺,黃子澄,齊泰,卓敬。另有一個三十餘歲,臉容瘦削,雙目炯炯有神的青年文官,卻是官居六品的左軍都督府斷事高巍,今日也曾在朝議之時與聞遷都和征伐漠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