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的活計原是這般輕鬆,想來以女子洗浴更衣所需的時辰來估量,薛海娘該是酉時上下便已回到自個兒的居所。
亦或者,真真是聖上極其寵愛這一位宮婢……
薛海娘豈會曉得此刻花卉已是猜測良多。
隻是神情略顯焦慮地跟著花卉往主殿而去。
因著今兒花卉已經有意無意地向蕭貴妃透露過此事,是以,薛海娘與花卉二人剛到未久,蕭貴妃便披著一襲殷紅薄煙羅,藕臂間纏繞著金絲蜀繡披帛,外披貂絨大氅,由婢子摻著款款而至。
“本宮已然從花卉口中得知此事,可海娘你要曉得,本宮素來不做虧本生意,之前之所以幫襯著你與梁氏,是瞧著你在本宮麾下做事,可如今你已去了養心殿當差……”蕭貴妃撥弄著方才剛上了丹蔻,以絲綢絹帕緊裹著的指甲,笑意莫名。
薛海娘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朝蕭貴妃行了一禮,“奴婢如今在禦前當差,若娘娘不嫌棄奴婢粗苯愚鈍,日後娘娘若是對養心殿諸事有任何不解之處可隨時吩咐花卉喚奴婢前來問詢。”
言下之意,便是自願去當蕭貴妃安插在養心殿的暗樁。
然,她嘴裏說的是‘問詢’而非‘稟報’,又是否認了這一重隱晦的身份,如此一來,即便是日後出了差錯,也與蕭貴妃,與乾坤宮沒有半分幹係。
蕭貴妃頗為滿意地點頭,她所想要的正是這種既聰慧通透、又有把柄被她攥在掌心的棋子。
而薛海娘恰巧又是二者兼備。
“海娘啊海娘,有時候本宮是真真的疑惑,你對梁氏究竟是忠誠到了何種境地,又或者是……”說到這兒,她好似刻意一頓,美如清輝的眸滲著犀利慧黠的眸光,“另有隱情?”
薛海娘欠身福了福,“知恩圖報實乃人之常情。”
蕭貴妃擺手令她退下。
“你且回去好生等著。”
薛海娘並未即刻回養心殿,夜色寂寥、冷風簌簌,她徑直去了重華殿。
果不其然,一到重華殿,方才喝了藥才躺下的梁白柔一見是她,即刻起身脫口便問采熙的情況。
“她前些日子衝撞了貴人,被罰去刑司房服役……”薛海娘唯有暫且尋些緣由緩上一緩。見梁白柔立刻換上擔憂愧疚的神情,薛海娘忙又道:“姐姐不必擔心,海娘已送了些銀兩去給那兒管事的女官,采熙不會太過難熬。”
即便如此,梁白柔仍是痛苦地埋首於膝,“可那地兒濕冷,又無厚實被褥,她身子又不好。”
薛海娘唯有輕聲寬慰,“會好起來的——”
“我如今,便隻剩下你與采熙了。”那低吟的人兒驀地仰麵,昳麗容顏卻早已憔悴不堪。
薛海娘一時無言,心下恍若被細密的尖銳狠狠蟄了一下,她怔怔地望著那複又將臉龐埋入膝間的人兒,梁白柔最後那一聲低吟好似魔音般縈繞在耳,久久不曾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