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擲得極狠極準,長笛於她而言原非稀罕之物,此長笛乃她入乾坤宮未久,花卉生怕她平日煩悶是以便請蕭貴妃的旨,不知往何處尋了這麼一支以紫黑檀木打造、鐫刻著繁瑣紋路的長笛贈予她把玩,至於尾端的紅瑪瑙穗子,則是她閑來無事掛在上頭用作修飾。
南叔珂微怔,薛海娘擲長笛原是他意料之中,如斯剛烈且桀驁的人兒,雖是平素以乖順作盾極力掩藏,可既是與生俱來、早已深深烙入骨子裏的性子,又怎會輕易轉變?
他深諳人心,是以薛海娘這番決絕地擲笛,他倒是不覺驚愕。然,他卻不曾想薛海娘竟是也不思忖旁的法子脫身,徑直便擇了那最決絕、也最損己的方式。
“愚鈍。”南叔珂心頭微沉,一時也琢磨不清淌過心頭那些許異樣是緣何故,緊鎖著那纖弱卻異常昂挺的脊背,眸微微泛著冷意。
他想著,薛海娘便是他見著最為愚鈍之人,平素那股機靈勁兒今兒也不知去了何處。
那長笛乃紫荊檀木所製,雖稱不上極致矜貴,可對她現如今的身份而言,卻應是極為難得之物。可她竟是想也未想便一把將其毀了。
薛海娘微微滯了一下步伐,隻因聞見他泛著些許涼意與輕諷的‘愚鈍’,她頭也不回,聲線微微提高,“實是奴婢今兒狀態不佳,方才一時手滑竟是將笛子摔了,然不巧的卻是,奴婢素來隻吹得好奴婢隨身所帶的這一支長笛,若是換了旁的,隻怕奴婢技拙,恐汙殿下耳。”
她一番言辭已是全然斷了被迫奏唱的可能。
一道清淺醇和的笑傳入耳畔,驀地好似石子投入心間寒潭,攪了一池止水,薛海娘微微側目略顯詫異地瞅著那身後的男子,他右眼角的殷紅淚痣因他肆意的笑似是緩了些許寒涼。
“若你直言你不願奏曲,我亦不會難為你,何須尋這般拙劣的借口。”他止了笑,聲色好似透著幾抹惆惘。
薛海娘隻覺心頭訝異,原是幾日未見,卻覺他與上回相差甚多,若非他方才言語間滲出的寒涼,她真真要被他而今這一番溫雅翩躚君子的模樣給欺騙了。
薛海娘靜默未語,實則心下暗忖著他今兒的不尋常之處。
原該是值得慶賀的節日,他身為聖上血親,如今不在廳堂為其賀壽,反倒是一人蝸居於此,且,這‘儷水閣’又是住著何人?這人與他是何關係?
若非於他而言舉足輕重之人,想來南叔珂也不會夜深至此。
“連著三日雪未停,如今更深露重,真真是比平日冷些。”他見薛海娘未語,不曾怪罪也不曾動怒,反倒是囈語般的自言。
薛海娘不由又篤定一分,今日的清惠王真是和以往不同,她能下斷言,除夕這一日於南叔珂而言,必定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