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喚作沐子之人忙應聲行至薛海娘身側,“司侍快些起身吧。”道罷便扶著薛海娘起身,示意她上地龍取暖。
蕭貴妃居高端坐於貴妃榻上,塌下炭火燃得正旺,薛海娘臥於丹墀下侍人早早便備好的地龍上,與那尊貴無匹的女子僅隔著一卷瑪瑙流蘇珠簾。
而今她已然能瞧清殿內所謂何事,而方才充斥耳畔的絲竹之樂又是從何而來。
薛海娘借著蕭貴妃附耳知會樂師舞女之閑暇,視線自殿內一掠而過,僅眨眼間,卻已然將殿內乃至細微之處皆掃入眼簾。
身下地龍已是早早燃了炭火,是以方有這般溫度;起伏輾轉的曲調已是由高潮下至尾聲,顯然蕭貴妃已觀賞多時;然與之矛盾的是,殿內舞女雖身姿曼妙,然舞步卻不甚協調,動作不太一致,宮廷司樂坊何時敢將如此曲目獻上乾坤宮了……
薛海娘細細思忖,心頭約莫已曉得些許緣由。
蕭貴妃與薛海娘僅隔著一卷輕薄紗簾,她此時輕一揮手屏退殿內的侍人,隻餘下貼身侍女花卉伺候。
曲聲作罷,樂師舞女又是上了一曲,如此一來時間便過了近乎一刻鍾。然,蕭貴妃卻始終視她若無物,好似一時間忘了此人存在一般。
薛海娘輕抿著黑楠木方幾上溫著的茶湯,姿態極是閑情愜意,倒是無一絲身居險境的驚慌惶恐。
曲目上了三回,回回約莫一刻鍾功夫,薛海娘抬眼瞧去,那原是端坐在貴妃榻上的雍容貴人神色已是染上了些許慵懶,斜斜地倚躺在溫軟塌上,半闔著美眸,眼瞼時而輕眨,秋水般的眸流轉間隱約可見銳利眸華爍閃。
“薛司侍一身氣韻著實叫本宮歎服,原想著薛司侍已入宮為婢,宮外過往便如前塵過眼雲煙,卻未曾想司侍除了比之旁人聰穎,倒是還有著不忘初心的本事兒。”
抬眼間,對上那陰沉不定、晦暗難測的視線,秋水般的眸同樣不似尋常女兒家般溫婉。
薛海娘曉得若是她不開口問詢,瑣事纏身的蕭貴妃定是無暇與她空耗,卻不曾想,二人這番無聲對峙僅僅維持了半個時辰未到。
“娘娘謬讚,奴婢見娘娘正在賞曲,故而不敢出聲打攪。”薛海娘微頷前首,將一早便忖度好的說辭從流答道。
“薛司侍聰穎過人,不妨猜猜本宮今兒侯在殿內是為何事?”蕭貴妃倒也不與她較真,美如清輝的眸因她唇際的笑靨美的如同月牙兒一般。
薛海娘直直望著瑪瑙流蘇珠簾內舞姿曼妙的人兒,瀲灩瞳仁似是凝集了天地月華,那般的清亮純粹,“奴婢愚見,娘娘今兒為奴婢備上如此一出還有所欠缺的曲目。怕是有意令奴婢擔任那編排舞曲之人吧。”
闔宮內院雖未傳出風聲,可,前世與南久禧夫妻十載,他誕辰之日距今不遠她又豈會不知。
前世十載銘記於心、好似烙入骨骼的臘月三十,正應著舉家團圓的除夕之夜,是以,他自登基來每逢辰宴皆是舉辦得極為隆重,宴請皇親國戚、後宮有品級的嬪妃,三品以上官宦及其家眷。